时间，在顾延州推开门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变得粘稠而缓慢。
沈清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炸开一声巨响，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她的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保持着敲下最终指令的姿势，而屏幕上，那片代表着最终秘密的“原始操作记录”与“物理指令日志”的数据洪流，正毫无遮拦地铺陈开来，刺目的白光映亮她苍白如纸、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火焰的脸。
顾延州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身形挺拔如松，却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他身后是周铭以及两名面色冷硬的安保人员，但他们停在门外，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顾延州一人，踏入了这片弥漫着硝烟与真相气息的战场。
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地上那部被砸得粉碎的平板电脑残骸，然后，落在了沈清澜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她身后那闪烁着刺眼白光的电脑屏幕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接触到屏幕内容的刹那，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没有惊慌，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一丝被戳穿秘密的狼狈。那里面翻涌着的，是一种沈清澜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冰冷的审视，有沉郁的痛色，有一闪而逝的……了然，以及一种仿佛背负着整个地狱重量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办公室内的空气凝固成了实体，压迫得人耳膜嗡鸣。
沈清澜猛地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求生与复仇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能让他夺走这些证据！她必须把它们发送出去！
她的手指如同被烫到一般从键盘上弹开，又立刻以更快的速度落下，目标是早已预设好的、一键触发所有备份数据向外传输的紧急指令！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及那个关键的快捷键——
“没用的。”
顾延州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瞬间穿透了凝滞的空气，也狠狠砸在沈清澜的心上。
他的脚步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落入蛛网、仍在做最后挣扎的蝴蝶。
“从你触发‘幽灵协议’，绕过最终问答的那一刻起，所有通向外部非受控节点的物理通道，都已经被定向屏蔽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你看到的网络连接，只是你想看到的‘幻象’。”
沈清澜的动作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定向屏蔽？！幻象？！
所以……她之前成功传输备份到匿名节点的假象，她刚才伪造维护请求的成功……难道都是……都是他故意放出的诱饵？！是为了让她确信自己掌握了通道，从而安心地继续深入，最终……将她和她获取的所有证据，都牢牢锁死在这个无形的囚笼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缝里滋滋地冒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她以为自己是在与时间赛跑，是在漏洞中穿梭，原来从头至尾，她都一直在他掌心跳舞！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以为是的突破，在他眼中，或许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供他观赏的戏剧！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戏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为什么？！”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为什么要那样对姐姐？！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发现了你那肮脏的‘深渊’项目吗？！”
顾延州的目光与她激烈燃烧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能激起无形的火花。他沉默着，那沉默像山一样压在沈清澜的心头。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沈清澜无法理解的、沉重的沙哑：“有些真相，知道并不意味着解脱，反而意味着……永恒的枷锁。”
“别用你那些虚伪的话来搪塞我！”沈清澜猛地打断他，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与决堤的恨意混杂在一起，“告诉我！那份‘核心指令’是什么？！那个‘物理层面干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亲手……”后面的话，她哽在喉咙里，巨大的悲痛让她无法完整地说出那个最残忍的猜测。
顾延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沈清澜心悸。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强大的压迫感便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沈清澜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办公桌边缘，再无退路。
“那份日志，”顾延州的目光掠过屏幕上依旧在滚动的数据，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你看懂了多少？”
“足够定你的罪！”沈清澜昂起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尽管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深度介入’、‘感知调制’、‘环境模拟’、‘物理干预’……还有你亲手写下的‘别怪我’！顾延州，你就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
“凶手……”顾延州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快得让沈清澜以为是错觉。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的黑暗几乎要将她吞噬，“如果我说，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呢？”
“证据就在这里！”沈清澜指着屏幕，声音尖锐，“你还想怎么狡辩？！”
“眼见，未必为实。”顾延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尤其是……当有人希望你看到这些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