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太越界了，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试探。
顾延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讶，有一丝被看穿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的震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沈清澜几乎要承受不住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想要移开视线。
然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疲惫和……自嘲。
“也许吧。”他低声说，算是默认。
两个字。
却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在她心防最厚重的地方，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面具之下，原来是这样的风景。
强大与脆弱，冷酷与孤独，如此矛盾又如此真实地共存于这个男人身上。
她不再说话，他也重新陷入了沉默。
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然不同。那种泾渭分明的界限感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享了某个秘密般的亲近感，以及一种基于深刻理解的、沉重的宁静。
最后，是顾延州先站起身。
“很晚了，回去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少了几分冰冷。
沈清澜也默默收起东西，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加密会议室，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在电梯口分别时，顾延州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了一句：
“明天上午的例会，推迟到十点。”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个……通知。一个考虑到她（或许也包括他自己）需要休息的安排。
沈清澜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中那片冰封的领域，似乎又融化了一小块。
“……好。”她轻声应道。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两人隔开。
沈清澜独自站在下降的电梯里，看着镜面墙壁中自己神色复杂的脸，心脏依旧被那种酸涩而沉重的情绪充斥着。
她看到了他的面具之下。
而这一眼，让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单纯地用恨意去定义他。
情感的战场，变得更加泥泞，也更加危险。
因为敌人，不再仅仅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孤独的，活生生的人。
这场仗，她还能打得赢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