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习惯了她是一把锋利的、需要小心操控的刀,一个需要严密监视的囚徒,一枚充满变数的棋子。他计算着她的反应,引导着她的行动,欣赏着她的挣扎,这一切都在他设定的剧本之内。
但唯独没有计算到,这把刀会在他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更没有计算到,自己会对这种脆弱,产生如此直接而强烈的情绪波动。
是怜悯?
不。他顾延州从不怜悯任何人。怜悯是弱者才有的情绪。
是愧疚?
或许有一丝。毕竟,将她卷入这场漩涡,推向如此高压的境地,有他的推波助澜。但这点愧疚,远不足以解释他那一刻几乎出自本能的反应。
那是什么?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这种被无关情绪左右心绪的陌生体验。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智,似乎在她苍白的脸色和那瞬间的无助面前,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而现在,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脱离他的掌控。
是因为她与沈清音相似的执着?还是因为她本身那种与他在专业上势均力敌、甚至偶尔能让他感到棋逢对手的独特魅力?
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种无法清晰定义、无法精准剖析的困惑,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至胃部,却没能驱散心头的郁结。
他需要冷静。
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女人,以及她在他计划中,或者说,在他内心世界里,正在悄然改变的位置。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周铭。
“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已经安全送回公寓。医生检查过,是过度劳累和低血糖,建议静养。”周铭汇报。
“嗯。”顾延州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明天早上,给她送一份早餐过去。清淡些。”
“……是。”
挂断电话,顾延州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深暗。
他依然会按照原定计划走下去。利用她,对付顾宏伯,肃清内部。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偏离了轨道。
两个同样骄傲而复杂的人,在不同的空间里,被同一个失控的瞬间所困扰。
一个在困惑于身体的诚实与理智的背叛。
一个在烦躁于情绪的波动与掌控的失序。
恨意的坚冰仍在,戒备的高墙未倒。
但冰层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高墙之内,种子正在悄然发芽。
各自的困惑,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无声地改变着湖底的生态。
而风暴,或许就孕育在这看似平静的困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