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问,直接而犀利,点破了他们最初关系中那层布满算计和伪装的外衣。
沈清澜哑口无言。是的,他们最初就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都在隐藏,都在算计。她没有资格指责他的保留。
“那声‘对不起’……”她垂下眼睑,声音很低。
“是为我没能更早、更有效地阻止悲剧发生,是为我最初带有利用性质的关注,也是为……因为我的缘故,间接将她卷入了这场风波。”顾延州的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诚恳,“清音的牺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没有推诿,没有狡辩,而是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承认了自己的责任和愧疚。
这番坦白,像一块巨石投入沈清澜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对顾延州的仇恨和怀疑,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根基,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的释然,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混乱,以及……一种更深切的,对姐姐遭遇的痛惜。
原来,姐姐不仅仅是阴谋的受害者,她更是一个试图揭露黑暗的勇士。而顾延州,也并非她想象中的冷血凶手,而是一个在复杂棋局中,同样被蒙蔽、试图破局却最终留下遗憾的弈者。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不是为了顾延州,而是为了她那勇敢却最终陨落的姐姐。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顾延州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她消化这一切的时间。
良久,沈清澜才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逼了回去,重新抬起头时,眼神里虽然还有伤痛,但更多了一种清明的坚定。
“所以,真正的凶手,是顾宏伯。他不仅篡改项目,研制违禁品,还害死了我姐姐,并且试图嫁祸给你?”她需要最终的确认。
“是。”顾延州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也是我必须找到他,不仅仅是肃清内部,更是要为你姐姐,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的原因。”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那份加密文件,很可能就是他埋下的、离间我们,并在关键时刻扰乱视线的棋子之一。”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而郑重:“清澜,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我知道,言语的道歉和解释,在你姐姐的生命面前,苍白无力。我欠你,也欠清音一个真正的交代。这个交代,我会用顾宏伯的伏法,用所有真相的水落石出来偿还。”
这是他给出的承诺。一个超越商业利益,关乎正义与生命的承诺。
沈清澜望着他,望着这个在病床上依旧气势不减、眸光坚定的男人。恨意消散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沉重,有对过往误会的唏嘘,也有一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与他并肩而立的确定感。
他们之间的隔阂,因为他的主动坦诚,而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照射进来,虽然依旧能看清往日的尘埃与伤痕,但前路,却仿佛清晰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病房门却被轻轻敲响。
周铭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观察顾延州的状态,而是直接快步走到床边,将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去,声音低沉而急促:
“先生,刚截获的加密信息片段,经过初步破译,指向一个坐标……和一条留言。”
顾延州接过平板,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内容,瞳孔骤然收缩。
沈清澜的心也随之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见顾延州抬起头,看向她和周铭,眼神冰冷彻骨,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条留言:
“‘礼物在途中,望侄儿笑纳。’——顾宏伯。”
刚刚开始的坦诚,瞬间被新的危机阴影所覆盖。那个潜逃的毒蛇,果然没有沉寂太久,他的反击,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