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超市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血腥和一种陈年货物腐朽的混合气味。货架东倒西歪,商品散落一地,形成一片杂乱的、如同废墟般的景象。
顾延州被顾宏伯用枪口死死抵着后心,逼退到超市相对开阔的收银区。他的双手被顾宏伯不知从哪找来的塑料扎带反绑在身后,动作间能感受到那粗糙的束缚感。额角有一处新鲜的瘀青,是刚才被拽进来时,顾宏伯用枪托狠狠砸下的,一缕鲜血顺着鬓角缓缓流下,更衬得他脸色苍白,但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眸,却依旧冷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顾宏伯的状态则截然不同。他靠在一个倒下的冰柜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臂的枪伤只是胡乱地用撕下的布条勒紧,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将深色的布料浸染得一片暗红。他的头发散乱,眼神浑浊而狂乱,像一头濒死的、却依旧龇着獠牙的野兽。那支手枪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却始终精准地锁定着顾延州的心脏。
“看啊……我的好侄子……”顾宏伯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一条被拔了牙的狼?啊?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超市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顾延州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疯狂的表面,直抵其下腐朽溃烂的内核。这种沉默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更加激怒了顾宏伯。
“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顾宏伯猛地止住笑声,脸部肌肉扭曲,咆哮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永远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你们掌控之中,好像我生来就活该活在你们的阴影之下!”
他终于撕开了所有伪装,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毒液尽情倾泻。
“从小到大,父亲眼里只有他!那个完美的、无所不能的长子!我呢?我无论多么努力,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换来的永远都是‘你还要多向你哥哥学习’!凭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充满了刻骨的不甘和怨恨,“顾氏集团,是父亲和我们兄弟俩一起打下的基业!可到最后,所有的权柄,所有的荣耀,都是他的!我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一个永远比不上兄长的次子?!”
顾延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锥刺破狂躁的空气:“所以,你就用背叛、谋杀和这种……肮脏的、试图控制人心的药物,来证明你比他强?”
“肮脏?!”顾宏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站直身体,枪口因激动而剧烈晃动,“你懂什么?!‘深渊’项目是伟大的创举!是超越凡人界限的力量!只要掌握了它,我就能让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脚下!让父亲在九泉之下看清楚,谁才是顾家最出色、最有远见和魄力的继承人!”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扭曲光芒:“你父亲他墨守成规,他不懂!他只会守着那些传统的、可怜的产业!他阻挡了顾氏迈向更高层次的脚步!他该死!”
“那他死了之后呢?”顾延州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你成功了吗?你证明了自己吗?你甚至不敢堂堂正正地竞争,只敢躲在阴沟里,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他的儿子,对付两个无辜的女人。”
“住口!”顾宏伯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沈清音那个贱人!她发现了秘密,她和你父亲一样不识抬举!她竟然想毁掉我的心血!她该死!还有沈清澜!她们姐妹俩都该死!她们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你和你父亲的青睐和维护?!”他话语中的嫉妒几乎要满溢出来,不仅仅是对权势,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对兄长情感世界的扭曲嫉恨。
“你错了。”顾延州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冰冷,“你永远无法证明你比父亲强,不是因为你没有机会,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父亲守护的是责任和底线,而你,追求的只是扭曲的认同和病态的掌控。你们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他微微动了一下被反绑的手腕,感受着塑料扎带的韧性,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一个滚落到脚边的金属罐头,一根暴露在外的、半截断裂的货架金属杆……
“你闭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顾宏伯被他话语中的“怜悯”彻底激怒,那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他难以忍受。他举起枪,似乎想要再次砸向顾延州,但牵动了左臂的伤口,让他痛得龇牙咧嘴,动作僵住。
“我知道。”顾延州趁着他因疼痛而分神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动了半步,更靠近那根断裂的金属杆,“我知道你失败了。你苦心经营的势力土崩瓦解,你视若珍宝的‘深渊’项目将成为钉死你的罪证,你甚至……连像一个失败者一样体面地结束都做不到,只能像现在这样,像一条丧家之犬,挟持着人质,祈求一条生路。”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在顾宏伯最痛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