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姐说得对啊!”苏福老泪纵横,跪倒在地,“京城已是龙潭虎穴,青州也绝非安全之所!皇帝既然已经疑心,那暴税之后,下一步定然就是清算!我们必须走啊!”
苏清鸢知道父亲的纠结,她放缓了语气,但话语依旧清晰如刀:“父亲,我们不是叛国,我们是求生!是为了保住苏氏一脉的血脉与传承!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看着母亲、看着我,还有这上下下数百口人,都为那个昏君陪葬吗?”
她将舆图在苏哲面前展开,手指坚定地划过:“南迁,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并非盲目逃荒,而是另寻根基!江南富庶,藩镇林立,朝廷鞭长莫及。我们携带资金、人才,凭借父亲您的威望和女儿的经营,未必不能在那里寻一处安稳之地,重振家业!这并非逃亡,而是转移,是蛰伏,是为苏家搏一个全新的未来!”
苏哲颤抖的手抚过舆图上南方的山水,女儿的话语,苏福的恳求,以及那封染血的密信,最终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忠诚”的枷锁。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还有悲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罢了!罢了!”他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筒乱跳,“君既不君,休怪臣不臣!为了苏家血脉,为了这追随我们的数百性命……走!”
他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父亲英明!”苏清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对外,我们就宣称是因青州灾情严重,难以维系,不得不举家南迁,返回江南祖籍暂避。以此掩人耳目,融入流民队伍,避免被朝廷重点关注。”
她转向苏福,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福伯,立刻执行最终方案!所有能变现的产业,不惜代价,三日内必须处理完毕!兑换黄金、珠宝,便于携带。库房物资,按之前拟定的清单,能带走的全部装车,不能带走的……或分发,或掩埋,或毁掉,绝不留给官府!护卫队扩编至一百二十人,全部配备武器,进行急行军和护卫演练!”
“苏勇!”她又看向如同影子般肃立在门口的暗卫首领,“你亲自带一队精锐,前出五十里侦查路线,评估流民情况,寻找可能的危险和合适的扎营点。同时,散布消息,就说……北地即将有大军过境剿匪,制造恐慌,驱赶流民南下的速度,为我们混入其中制造条件!”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思虑周详,既有战略上的考量,也有战术上的安排。苏哲看着女儿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既感欣慰,又觉酸楚。这本不该是一个闺中少女承担的重担。
“清鸢……苦了你了。”苏哲的声音带着哽咽。
苏清鸢摇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父亲,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保住苏家,再苦也值得。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她心中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在沈家村带领村民抗灾防疫、目光沉静的布衣少年。沈砚,他是否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在这滚滚而来的时代洪流面前,他们这两个原本轨迹截然不同的人,似乎正被命运推向同一个方向。
英雄所见略同。在这末世将临的黑暗前夜,无论是为了复仇与守护而重生的国公之女,还是为了生存与责任而挣扎的农家少年,都清晰地认识到,这片土地已无他们立足之地。南下,不再是选项,而是唯一的生路。
苏府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开始以一种外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进行着最后的、彻底的解体与重组。所有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关乎存亡的千里大迁徙。一场以逃荒为表、以寻找新根据地为里的战略转移,在苏清鸢的决断下,正式启动。历史的车轮,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的选择,悄然偏转了一丝微不可查却又至关重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