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老冯没说话。
他伸出手指,在那层黄色粉末上蘸了一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
下一秒。
呸!
老冯猛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跟那刚出锅的米饭一个色。
“断……断肠草!”
老冯的声音像是被鸡毛卡住了嗓子眼,又尖又细。
哐当。
刘黑子手里的粗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啥玩意儿?”
刘黑子瞪大了牛眼,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虽然他还没吃,但感觉肠子已经开始抽筋了。
“断肠草?”
王玄策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老冯的衣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说清楚,吃了会死吗?”
老冯吓得腿都在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
“死……死不了。这量不大,掺得稀。”
“但是……”
老冯吞了口口水,指着那满营的大锅。
“这玩意儿是泻药里的祖宗。要是这一碗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人就得拉得虚脱。”
“别说拿刀了,就是站着撒尿都费劲。”
“没个三五天,根本缓不过来劲儿。”
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几十口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刚才那诱人的米香,这会儿闻起来,全是令人作呕的腥气。
赵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腰刀,一刀砍在一口大锅上。
当!
火星四溅。
“这帮狗娘养的!”
赵虎吼得嗓子都劈了。
“这是要废了咱们!这是要把咱们变成软脚虾,让全长安城看咱们的笑话!”
王玄策松开老冯的衣领。
他帮老冯把褶皱的领口抚平,动作很轻,甚至还带着点温柔。
但老冯觉得,这比被刀架在脖子上还吓人。
王玄策走到那盆浑浊的米水前。
他伸出手,捻起一点那淡黄色的粉末。
放在鼻端闻了闻。
淡淡的草腥味,混在米香里,几乎闻不出来。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如果不验,这顿饭吃下去,羽林卫就完了。
不仅是名声完了,这几千号人的心气儿也完了。
刚成军就被人阴成这样,以后谁还把这支“天子亲军”当回事?
“大统领!带人杀回去吧!”
刘黑子眼珠子通红,抄起地上的烧火棍就要往外冲。
“把那个姓孙的老王八蛋剁了!”
“站住。”
王玄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杀回去?凭什么?”
王玄策转过身,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汉子。
“你有证据这是孙伏伽干的?这米出了兵部的大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谁都能说是咱们自己保管不善,或者是路上被人动了手脚。”
“杀回去,那就是造反。正中他们下怀。”
刘黑子停住脚,气得把烧火棍狠狠砸在地上。
“那咋办?就这么忍了?”
“忍?”
王玄策嘴角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像是在冰面上凿开的一道裂缝。
“我师父教过我。”
“被人打了左脸,不仅要把右脸捂住,还要找机会把对方的手给剁下来。”
王玄策走到赵虎面前。
“封营。”
“所有粮食,全部封存,作为证物。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也不许放出去。”
“老冯,把这些粉末给我包好,一份都不能少。”
说完,王玄策转身走向中军大帐。
帘子落下前,他扔下一句话:
“把备用的干粮拿出来,分了。”
“虽然硬了点,但干净。”
大帐里光线昏暗。
王玄策坐在案几后,铺开一张信纸。
他提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去。
这是宣战。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好带兵,不想让这羽林卫立起来。
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王玄策下笔极快。
只有寥寥几行字。
写完,他从怀里掏出火漆,在信封口上封好。
“来人。”
一个亲卫鬼魅般地出现在帐门口。
“送到武郡王府。”
“走后门,交给老管家。”
这是他在神武军时的老部下,也是这次带过来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