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庐阳今夏大旱,谁知入了九月,反而阴雨连绵二十余日,导致军中部分存粮受潮霉变,数量不少。
其二,后方运往庐阳的粮草补给,已然跟不上消耗。
原本,庐阳府自身并不缺粮,尤其三江口、青阳、武宁等四县,本是产粮重地。
可自从齐国攻占武宁,这几县便成了前线,无法再提供粮饷。
庐阳战事一起,主要粮草便由郢州供给。
如今郢州大半沦陷,朝廷只能转而从金陵府调粮。
“可金陵府……”
范培云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苦涩地摇了摇头,已然说不下去。
但秦昊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金陵府,今年亦遭了水患。
庐阳粮草问题,其实一直是秦昊心中的隐忧。
此前谢金宝与吴起从庐阳归来,他第一个问的就是粮草。
当时谢金宝回报“庐阳粮草充足”,可那已是一个月前的情报。
想来,那时庐阳连绵的秋雨尚未开始,或者……问题尚未爆发。
秦昊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后堂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便是眼下这般境地了!
金陵府真的缺粮吗?
以秦昊对金陵的了解,绝不至于!
作为唐国最富庶的财税重地,即便遭遇水旱灾害,以其丰厚的底蕴,一两年颗粒无收也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问题的核心在于,粮食恐怕早已被各级官吏、世家豪强牢牢掌控在手,府库是否还有存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更关键的是,朝廷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整顿金陵的吏治!
金陵水灾发生后,从朝廷至今未对庐阳官员有任何实质性动作,就可见一斑。
范培云面色灰败,也随着站起身,看向焦灼踱步的秦昊,补充道:“陛下的意思……秦大人您是金陵人,对故乡情势最为熟悉,特派咱家前来,听听您对此事的看法。”
秦昊踱步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背对着范培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原来如此。
怪不得范培云要如此隐秘前来。
李烨的意图,他瞬间明了。
他最核心的态度,是稳定压倒一切!
说到底,在赢得对外战争之前,内部绝不能乱!
金陵府是唐国根基,更是乱不得。
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烨即便对金陵知府贺平之等人恨得牙痒,也只能暂时隐忍,对金陵的问题装作视而不见。
可显然,对方的回应是得寸进尺!
偏偏李烨现在是既无解决问题的充裕时间,又缺乏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得力人手。
坦白说,秦昊是赞同这个思路的。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有一点范培云虽未明言,但秦昊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烨是真来问他“看法”?
自然不是。
分明是走投无路,来他要粮的!
毕竟,他治下的淇县三地,素来有“永安粮仓”之称,不可能没有存粮。
关键是此刻,秦昊自己正准备大刀阔斧地建设永安新区,正是需要海量钱粮支撑的时候……
想必,李烨也是实在张不开这个口,才不得已用了“询问看法”这般委婉的说辞。
范培云说完,便屏息凝神,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秦昊的背影,生怕秦昊会因这强人所难的要求而骤然翻脸,或是直接回他一句“无能为力”。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主子绝无强迫之意,但那份沉甸甸的期盼,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后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秦昊缓慢而沉重的踱步声,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良久,秦昊终于停下脚步,面向窗外,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粮食我有,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