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舵,议事堂。
“废物!一群废物!!”
暴怒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秦是非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风轻云淡的脸庞,此刻已完全扭曲,额角青筋暴跳,双眼赤红。
一掌拍在花梨木桌案上,竟将那厚实的桌面拍得木屑四溅。
堂下,跪着四五名管事,个个抖如筛糠。
“全军覆没?!”秦是非声音冰冷,目光中更是喷射着杀人般的寒意:“我漕帮重金网罗的好手,连一个孤儿寡母都杀不掉,要你们何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但恐惧和愤怒却如同毒蛇啃噬心脏。
好好的局面,竟被孙杵这愚蠢的莽夫一日散尽。
作为漕帮二当家,孙杵是有便宜行事之权的,这也是这件事能够发生的根本原因。
可这蠢货怎么都不想想,若是能随便将秦昊杀掉,在他来的路上自己就已经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
只要一想到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已经被秦昊生擒,他的心里就懊恼的直薅头发。
悔不该没有早点提醒不让手下乱来。
孙杵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一旦开口,漕帮乃至他背后的人都将震动。
暗影覆灭,意味着秦昊的力量远超预估。
商会同盟整合未完,无法形成经济钳制。
最要命的是,他根本没做好与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县令全面开战的准备!
孙杵这一倒,如同腰眼被捅了一刀,剧痛且被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又向后摊开了右手。
身后美俾见状立刻将那两个铁胆交给了他,死寂的厅堂响起“哗啦,哗啦”的沉闷声响。
“你们怎么看?”
秦是非在美俾揉着太阳穴之下闭上眼睛,询问的自然是站在堂下的孙文举和江书画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皆是凝重。
余国文捻须干涩道:“二爷,当务之急是弄清秦昊意图,以及孙二爷说了多少。”
江书画也低声道:“其力量必须重估,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带着手榴弹来到淇县,这秦昊当真是不可轻估……”
“哼!”
秦是非一声冷哼,只是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
现在才知道?
“我要对策!”
余国文苦笑:“眼下太过被动,不宜和秦昊硬碰。或可一边隐忍加紧整合商会,一边探听虚实,尽早防范……”
说话间向地上几人挥了挥手,那几人如蒙大赦,立即起身识趣地躬身退出。
江书画立即接口道:“在下这就吩咐下去,让衙门里的人时刻盯紧秦昊……”
话未说完就被秦是非冷声打断:“那你怎么就不知道秦昊还藏着手榴弹这种利器?”
江书画一脑门子汗:“是在下疏忽……”
此时不是追责的时候,所以秦是非只是闭上双眼没有作声。
屋里一阵沉默,只有“哗啦哗啦”的声响惹人心烦。
江书画此时心里烦闷无比,漕帮的人谁死都和他无关,他想要的是怎么把自己的投资拿回来。
偷眼看了秦是非一眼,试探着问道:“二爷,盐碱地那边……”
手里的铁胆微微一顿,秦是非陡然睁开双眼。
霎时两股寒冷彻骨的目光直透过来,吓得让江书画把后面的话直接憋了回去。
秦是非含怒咬了咬牙。
以前秦是非还觉得江书画可用,此时是越看他越觉得其不堪,连提点他的兴趣都没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盐碱地已经断无翻盘的可能。
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他那三瓜俩枣?
“滚!”
越想越觉得气闷,再也没能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江书画浑身一阵哆嗦,立即弯腰退了出去,再也不敢多看秦是非一眼。
只是出门的时候,眼底的恨意一闪即逝。
等他出去余国文提醒道:“二爷,此人还有用的到的地方……”
“怎么他还能翻天不成!”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眼下还是该考虑一下孙杵留下来的烂摊子……”秦是非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深知,倘若孙杵一旦把漕帮供出去,那第一个遭殃的是他,紧接着就会波及更多的人。
不能再等,也不能空想。
而且此时谁也指望不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决绝与疲惫。
“帮中事务暂由你来处理。我要出去一趟。”
余国文一怔,脸色微变,看来二爷是顶不住压力了。
当下躬身道:“是,二爷。”
他知道,秦是非这是要去见那位真正的主事人了。
当晚,夜色浓重。
秦是非乘一顶不起眼小轿,在几名心腹护卫下,悄无声息折向城西的一处庄园。
孙氏,祖籍淇县十数代,诗书传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当代族长孙文举,官至前御史大夫,致仕还乡后深居简出,影响力却无人能及。
他更是当今秦太后一脉的中坚,根基极厚。
外人只知漕帮秦是非威风八面,却鲜有人知,漕帮不过是孙家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
田产、赌船、私盐……真正的东家,却是这座深宅大院的主人。
小轿在孙府偏僻侧门停下。
早已有人等候,无声地引秦是非入内。
廊腰缦回,庭院深深。
灯笼光晕昏黄,照不亮远处假山亭台的轮廓,反添幽邃。
秦是非放轻脚步,在这里,他不再是漕帮帮主,而是这座庄园主人眼中的草芥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