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组那边更是险象环生。工兵班长和战士们趴在冰冷的履带旁,挥舞着扳手和撬棍,在子弹不时“噗噗”钻入身旁泥土的死亡威胁下,与断裂变形的履带板搏斗。液压千斤顶发出吃力的嘶嘶声,试图顶起沉重的车体。汗水混合着油污从他们额头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钢铁上。每一次附近炸开的榴弹或机枪扫射,都让他们本能地缩头,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快点!再快点!”班长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低吼,扳手砸在履带销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在枪炮声中微不可闻。
林峰在炮塔内,目光透过观察窗死死扫视着危机四伏的黑暗原野。林峰声音再次响起:“继续压制,侦察兵,前出五十米,建立观察哨,迫击炮阵地一定就在附近,给我把它挖出来。”
侦察兵班长一个翻滚躲开一串流弹,嘶声应道:“明白!二组跟我上!”他猫腰疾冲,身后几名侦察兵如同鬼魅般散开,手中的冲锋枪随时待命。他们借着爆炸的火光掩护,匍匐越过环形防御圈外围的浅沟,冻土块硌得膝盖生疼,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五十米外,一处隆起的小土坡后,侦察班长猛地趴下,掏出望远镜——镜头里,几点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规律闪烁,伴随着“咻——咻——”的装填声,正是日军的迫击炮阵地!两个炮组依托半人高的掩体,正疯狂装弹,榴弹的尖啸声撕裂夜空。
“报告!迫击炮阵地确认!十一点方向,距离八十米,土坡后两个炮组!”班长压低声音汇报,子弹“噗噗”打在身旁,溅起冰冷的泥浆。
林峰随即命令“一号车!目标十一点方向土坡,开炮!”炮塔猛地转动,75毫米炮管在火光中狰狞抬起。“咚——!”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炮弹呼啸而出,精准砸在那片土坡上!“轰隆——!”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泥土、炮管碎片和日军残肢被撕得四散飞溅,两个迫击炮阵地瞬间化为焦土,尖啸声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维修组那边传来一声嘶哑的欢呼:“履带接上了!”工兵班长满脸油污,扳手“铛”地砸下最后一颗履带销,液压千斤顶嘶嘶泄压。一号坦克的引擎轰鸣重启,履带缓缓卷动,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李云龙在掩体,驳壳枪指向溃散的日军黑影,“狗日的,还想阴老子?全体上车!加速突围!”赵刚紧盯着黑暗,“右侧清空了,快走!”
车队引擎咆哮,履带和车轮疯狂转动,卷起漫天冻土冰碴,在零星的冷枪声中,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巨兽,撕裂夜色,直扑赵家峪方向。
一路上没有在起什么波澜,一行人在颠簸中到达了赵家峪。车队驶入赵家峪时,村口那棵枯槐树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嶙峋。引擎的轰鸣声惊动了哨兵,几名独立团战士端着枪从土墙后探出头来,枪口在夜色中闪着寒光。李云龙第一个跳下卡车,雪地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声响,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道:“他娘的,总算到了!”赵刚紧随其后,身子晃了晃,扶住车尾才站稳,脸色在惨淡月光下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寂静的村庄,“快,清点伤员!林团长,坦克得赶紧进掩体。”
林峰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出,冰冷而急促:“所有车辆熄灯!一号车、三号车,左转进谷仓!维修组,连夜检修履带!其他人,以班为单位警戒!”履带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豹式坦克庞大的身躯缓缓拐向村东头那间半塌的土坯谷仓,卷起的冰碴扑在战士们的脸上,像刀子割过。搭载的伤员被七手八脚抬下车,呻吟声混杂着寒风的呼啸,血腥气和硝烟味久久不散。一名小战士抱着断臂蜷缩在担架上,牙齿打颤:“冷……冷死了……”李云龙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下自己的棉袄甩给他,“怂包!挺住了!”转头又吼,“卫生员!死哪去了?先止血!”
卫生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身上也沾满泥血,他扑到担架旁,手忙脚乱地剪开被血浸透的棉絮,露出狰狞的伤口。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按住!按住动脉!”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将一团厚厚的纱布死死压在小战士的断臂上方。小战士疼得浑身抽搐,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
林峰没再看那揪心的一幕,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停稳的坦克。履带断裂处虽然接上了,但连接部位明显有些扭曲,巨大的负重轮边缘也崩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金属。“这得多久能修好?”他用力拍了拍冰冷的装甲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维修组的工兵班长正指挥着几个人拆卸崩坏的负重轮,扳手和撬棍撞击在钢铁上,叮当作响,在寂静下来的夜里格外刺耳。“司令,履带销是临时凑合的,负重轮得换,液压管可能也有点震漏了……天亮前能保证能动,但全速跑怕是不行!”班长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喘着粗气回答。
“能动就行!”林峰咬着牙,“小鬼子,这仇老子记下了!”他目光扫过整个临时集结地。伤员们被集中安置在相对避风的墙角下,呻吟声低低地压抑着。冻透了的战士们裹紧棉衣,抱着枪蜷缩在坦克和卡车的阴影里,警惕地注视着村外的黑暗,脸上除了疲惫就是硝烟熏染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柴油味和冻土的气息,混合成一种战场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