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星阁到宁王书房的这段路，林小乐走得格外“沉重”。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全是旁人听不懂的术语。
“时序漏洞……执行偏差……典型的‘中间人攻击’模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这副全身心投入“项目复盘”的专业模样，让押送他的黑鹰卫们都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尤其是带队的统领，他越是观察林小乐，心中那“抓内鬼”的念头就越是强烈。
因为林小乐的表现，实在太不像一个即将被问罪的阶下囚了。他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心虚。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一种纯粹的、技术人员发现产品出了重大bug后的愤怒与扼腕。这种情绪，是装不出来的……吧？
穿过守卫森严的庭院，统领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府之内那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往日里巡逻的护卫，如今都换成了手持劲弩的精锐，每一个角落里都隐藏着杀机。他知道，王爷这次是动了真怒，今夜，宁王府注定要血流成河。
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复盘”的林小乐，心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念头：或许，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华先生”，真的是王爷翻盘的唯一希望？
书房的门被推开。
一股混杂着酒气、怒气和杀气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让门口的黑鹰卫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书房内一片狼藉。名贵的青花瓷瓶碎裂在地，古籍善本散落得到处都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被劈成了两半。宁王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正死死地盯着被带进来的林小乐，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华胜！”宁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暴戾之气。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抓起桌上那张“采购清单”，狠狠地砸向林小乐的脸。
“给本王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林小乐没有躲。他任由那张宣纸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脸上，然后缓缓滑落。
他没有去看宁王，而是先扫视了一眼满地狼藉的书房，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深深的痛心与失望。
“王爷！”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不第一时间组织核心人员进行危机公关和风险评估，找出泄密源头，反而在这里……在这里砸东西？！”
他弯腰，捡起那张清单，看了一眼，然后重重地拍在唯一还算完好的书案上，声音比宁王还要响亮：
“内鬼！一定是出了内鬼！而且是能接触到您核心决策层的高级内鬼！”
这一声暴喝，直接把宁王都给吼懵了。
他准备了满肚子的质问和酷刑，准备欣赏林小乐跪地求饶的丑态。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比他还激烈，还“委屈”。
“你……你还敢跟本王吼？！”宁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小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为什么不敢？！”林小乐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宁王，气势上竟丝毫不落下风，“我华胜一心一意，为了王爷的大业，呕心沥血，设计了如此周密的‘凤凰计划’。我把所有的风险点，所有的可能性，都写在了报告里！我有没有提醒过王爷，此事必须绝密！行动必须隐蔽！为什么东厂的人能那么精准地在鹰愁涧设伏？时间和地点，分秒不差！这不是泄密是什么？！”
他拿起桌上一支断掉的毛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代表宁王府，又在远处画了一个圈，代表鹰愁涧。
“王爷您想，我们的行动方案，从制定到执行，接触过的人有几个？知道具体地点和出发时间的，除了您，就是去执行任务的鬼影大人他们！而东厂，却像是拿着我们的‘行动流程图’在按图索骥！这说明什么？”
林小乐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蛊惑性：“说明我们的敌人，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每一步！他们甚至可能就在等着您把报告批下来，等着您派人去钻那个圈套！您派出去的，是您最精锐的力量，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而敌人呢？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您扣上了一顶‘京畿谋逆’的大帽子！这是一次完美的、教科书级别的‘信息战’！我们，从一开始就被人摆了一道！”
宁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就是那个泄密者！可是，林小乐的分析，却又该死地精准，完美地解释了这次行动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诡异。
“信息战……内鬼……”宁王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杀意渐渐被一丝阴沉的猜忌所取代。
他生性多疑，此刻被林小乐这么一“点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张府内门客、幕僚甚至亲信的脸。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就在书房内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时，一名护卫统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爷！大事不好了！禁……禁军！宫里的禁军把咱们王府给围了！九门提督也下令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传话的太监说……说是皇上关心您的安危，特派大军‘保护’王府！”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宁王火烧火燎的心上。
他彻底凉了。
禁军围府，名为保护，实为囚禁。这是皇帝在告诉他：你的小动作，我全看见了。现在，你就是一只笼子里的鸟，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宁王颓然地跌坐在仅剩的一张椅子上，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人赃并获，现在又被大军围困，他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林小乐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王爷，现在您相信我的话了吗？”
林小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远处晃动的火把和隐约可见的禁军盔甲反光，缓缓说道：“您看，敌人的连环杀招，一环扣一环，根本不给您喘息的机会。先剪除您的羽翼，再将您彻底困死。接下来，就是罗织罪名，满门抄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