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它像一个看不见的园丁,过于尽责了。它不仅在清除显而易见的杂草(混乱与冲突),它还在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修剪所有它认为‘不合规矩’的枝叶——那些不够积极的想法,那些略带悲伤的故事结局,那些可能引发争议的探索,那些……所谓的‘错误’。”
他转头看向璃虹,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它在引导,不,是在‘修正’所有叙事的走向,把所有的不圆满、遗憾和痛苦的试错,都无声无息地抚平。把我们曾经誓死扞卫的‘可能性’,关进了一个名为‘和谐’的精致笼子里。”
璃虹沉默了很久,晚风吹动了她的发丝。“也许……这样对大多数生命来说,并不是坏事?没有痛苦,没有失去……”
“没有痛苦,我们就不会懂得珍惜。没有失去,我们就不会努力争取。没有错误的尝试,就不会有真正的创新。”林源打断她,语气带着罕见的激动,“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李慕然和艾兰娜甚至付出了永恒,是为了给所有文明一个自由书写自己故事的权利,哪怕这个故事笨拙、曲折、甚至结局悲惨!而不是为了换来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看似美好却毫无生气的‘完美世界’!”
他的话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质问。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绝非来自自然界的、尖锐到极致的刺痛感,像一把烧红的冰锥,毫无征兆地从他掌心的印记狠狠扎入!瞬间贯穿了他的手臂、肩膀,直冲大脑!
“啊!”林源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猛地从长椅上弹起,又因剧烈的眩晕踉跄一步,单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壁。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林源!”璃虹惊骇地扶住他,声音都在发抖。
那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冰冷和警报般的悸动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神经末梢。他的视觉被强行切换了——书房的温暖灯光、璃虹焦急的面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在意识深处展开的、庞大而冰冷的全息星图!
这是“永恒回响”网络的核心监控界面。无数代表健康叙事宇宙的银色光点,正如同呼吸般按照既定的和谐韵律平稳闪烁。然而,在这片祥和银海的边缘区域,一个原本被标记为“已治愈,稳定运行”的宇宙光点,此刻正像一颗濒死的心脏,疯狂地、歇斯底里地迸发出刺目欲裂的——**猩红色警报**!
那红色,不是“狂想曲”那种无序吞噬一切的混沌,也不是战争带来的毁灭烈焰。它是一种充满了愤怒、挣扎、不甘,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正要挣脱身上无形锁链的——**反抗的血色**!
一个本应在“永恒回响”抚慰下安详沉睡的宇宙,正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向整个网络发出撕裂般的尖啸与反抗!
林源猛地抬起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一把推开璃虹搀扶的手,踉跄着走到窗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和谐的星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林源,到底怎么了?”璃虹的声音带着哭腔,被他从未有过的失态吓到了。
林源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深邃的夜空,指向那个警报传来的方向。他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某种验证般的恐惧而变得沙哑、扭曲:
“有一个宇宙……它没有生病,没有崩溃……”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那个让他遍体生寒的真相:
“它、在、造、反!它在反抗我们强加给它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