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再次成为临时的庇护所,只是这次舱内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林三靠坐在舱壁旁,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只搁在膝上、与另一只手臂格格不入的右臂。
它不再是最初那可怕的、如同古稀老人的干枯模样,但也绝非正常——
皮肤粗糙,色泽暗沉,隐隐透着一种岩石般的质感,肌肉线条僵硬,仿佛里面的血肉筋骨被强行灌注了过多的稳固,失去了应有的柔韧与活力。
像是一件尚未打磨完成的石雕部件,笨拙地安装在一个活人身上。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动作滞涩缓慢,仿佛在搅动粘稠的泥浆。
一种沉重的、被束缚的感觉时刻萦绕在臂膀间,让他极不适应。
“感觉怎么样?”
陆无言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比平日更轻了几分。
她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是周衍用随身携带的药材熬制的、有助于稳定气血的汤药。
林三接过水囊,用那只尚且灵活的左手,有些笨拙地灌了一口。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他咂咂嘴,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还行,死不了。就是这胳膊……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沉得要命,想挠个痒痒都费劲。”
他试图用惯常的调侃来冲淡这凝重的气氛,但那笑容里的勉强,谁都看得出来。
周衍拿着各种小巧的检测仪器,在林三那只石化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探测着,眉头紧锁:
“生命特征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但是……林兄大人,你手臂的组织结构发生了某种……异变。
细胞活性被强行压制在极低的水平,代谢近乎停滞,更像是……某种休眠的矿物。
这确保了它不会腐朽,但也失去了正常的功能。”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困惑和担忧,
“这种状态,闻所未闻。”
云瞎子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搭在林三的腕脉上,闭目感应了片刻,缓缓道:
“金石镇魂,生机锁脉。
你这是以荒神磬之力,强行将那时序侵蚀的‘果’固化封存,又以织雾梭之生机吊住其本源不灭。
看似稳住了伤势,实则是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以你的肉身为战场,达成了一个危险的平衡。
此法……凶险异常,如同火中取栗。”
林三听得心里直发毛,苦着脸道:
“云老,您别吓我啊。
当时那情况,我要是不硬顶着,这条胳膊就直接老成渣了!
现在好歹还挂在身上,虽然不听使唤,总比没有强吧?”
“若非你体内恰好有此二物相互牵制又彼此依存,寻常人早已爆体而亡,或彻底化为顽石。”
云瞎子收回手,语气依旧沉重,
“此臂如今已成你体内力量平衡的关键节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轻易不可再受损,亦不可强行驱除那金石之力,否则平衡打破,后果难料。”
这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林三这条胳膊,竟成了他体内那两个“祖宗”的角力场和平衡点。
熊葵和护卫们看向林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也多了几分忧色。
主官伤势未愈,林三又添此诡异新伤,前路愈发艰难。
陆无言沉默片刻,对林三道:
“运转你体内气机,我助你疏导。”
林三点点头,闭上眼睛,尝试引导体内那两股力量。
然而,心神刚一沉入,便感觉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滞涩。
原本经过苗疆之行,已经初步学会让金石之力与织雾生机搭伙干活,虽不顺畅,但至少能调动。
可此刻,大部分的金石之力仿佛被那条石化的右臂牢牢吸住,沉凝不动。
而织雾梭的生机流经右臂时,也变得涓细迟缓,如同溪流遇到了厚重的堤坝。
他努力了半晌,额角再次见汗,却收效甚微,只能勉强维持着右臂那诡异的平衡状态,无法像之前那样自如地调用力量来滋养己身或辅助行动。
“不行……”
他有些沮丧地睁开眼,
“像是河道被巨石堵住了,水流不过去。”
陆无言尝试将自身那恒定的气息渡入他体内,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难以撼动那由双器之力构筑的、固化的平衡。
她收回手,清冷的眸子里忧色更深。
就在这时,林三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什么。
他伸出左手,有些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了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织雾梭灵叶。
翠绿的叶片依旧温润如玉,蕴含着盎然的生机。
之前几次联系,都是他主动将心神沉入,传递意念。
但这一次,当他握着这枚灵叶,尤其是当他体内那缕微弱得可怜的织雾梭生机,因为靠近同源之物而微微活跃时,灵叶竟自主地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充满担忧与询问意味的碧绿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