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从往昔之影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中回过神来,尚未来得及细看手中那枚蔚蓝流转的定水珠,周遭淡蓝色的冰壁便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一次,出现的不仅仅是之前那两名守卫战士。
涟漪中心,一位身形异常魁梧的老者缓步而出。
他同样身着古朴的深海兽皮衣,裸露的臂膀上古铜色的肌肉虬结,上面覆盖着更加繁复、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幽蓝鳞纹。
他的面容如同被海风与时光共同雕琢过的礁石,布满了深刻的皱纹。
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最深邃的海底折射出的光芒,带着历经沧桑的睿智与不怒自威的仪态。
他手中握着一根通体洁白、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海蓝宝的骨质权杖。
仅仅站在那里,便仿佛与整片淡蓝色的冰原、与那无形的浩瀚北海意志连接在了一起,散发出令人心生敬畏的磅礴气息。
在他身后,跟随着不下十名气息浑厚、眼神锐利的遗族精锐战士,显然是被刚才往昔之影的剧烈波动所惊动。
“阿爹!”
敖雨薇看到老者,立刻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欢快地扑了过去,抱住老者的手臂,迫不及待地邀功:
“你看!我把他们带进去啦!
他们还拿到了定水珠呢!厉害吧?”
她指着林三,小脸上满是快夸我的表情。
这老者,正是北海遗族当代族长,敖广。
敖广那双深邃如海的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随即抬起,如同实质般扫过林三一行人。
他的目光在陆无言身上微微停顿,似乎感受到了她那独特的恒定气息以及气息之下隐藏的虚弱与一丝不正常的寒意;
在周衍和云瞎子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林三身上,尤其是他那只紧握着定水珠的左手,以及那条明显异于常人的石化右臂上。
林三顿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笼罩全身,比之前在往昔之影中感受到的守护意志更加厚重、更加真实,仿佛整个北海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他体内刚刚有所领悟的双器之力本能地运转,构筑起内在的平衡,才勉强站稳,没有失态。
“外来者,”
敖广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海底深处的暗流,带着天然的威仪,
“惊扰圣地,擅取圣物,尔等,可知罪?”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问责意味。
身后的遗族战士们齐齐上前一步,骨矛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林三心头一紧,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左手托着的定水珠微微举起,不卑不亢地说道:
“敖广族长,在下林三,并非有意惊扰贵族圣地。
此珠,是我等依照贵族规矩,通过往昔之影考验,堂堂正正取来。
只为证明我等有能力在此地行走,并有要事需恳请族长相助。”
敖广的目光落在定水珠上,那珠子在他目光注视下,蓝光似乎更加温润了几分。
“哦?堂堂正正?”
他嘴角勾起一丝看不出意味的弧度,
“凭借我女儿偷偷带路,也算堂堂正正?”
敖雨薇立刻不依地摇晃着父亲的手臂:
“阿爹!是我自己要带他们去的!而且要不是我,他们根本拿不到珠子!
那个守护长老的意志可凶了,是林三自己……呃,反正他最后拿到了!”
她本想说是林三自己感悟了方法,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敖广拍了拍女儿的手,目光再次看向林三,这次带上了几分审视:“
你能在守护意志下取走定水珠,而未受重创,确实有几分本事。
不过,仅此一点,尚不足以让老夫相信尔等并非觊觎圣地、别有用心之徒。”
林三知道空口无凭,他心念电转,决定坦诚一部分实情。
他收起脸上惯有的嬉笑,神情变得郑重:
“敖广族长,实不相瞒,我等前来北海,确为逆流鼎而来。
据我等所知,此鼎如今受损,引动时序紊乱,不仅危及外界,长此以往,恐北海亦难独善其身。
我等愿尽力寻得修复之法,平息此祸,还望族长成全,指点迷津。”
“逆流鼎受损……”
敖广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此事知之甚详。
他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遗族战士们依旧紧握骨矛,警惕地盯着众人。
就在林三觉得对方可能依旧不会轻易相信时,敖广却缓缓抬起了手,示意战士们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三那条石化的右臂上,缓缓道:
“你的手臂,蕴含着一股极其矛盾的灵机,一股沉凝如大地,一股生机似草木,却又被一股外来的、混乱的时序之力强行扭曲固化……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林三心中一震,没想到这老族长眼光如此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他手臂的虚实。
他苦笑道:“族长慧眼。正是之前不慎被时空乱流所伤,侥幸未死,但也成了这般模样。
修复逆流鼎,平息时序,于我而言,亦是自救。”
敖广微微颔首,又看向陆无言,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
“这位姑娘,气息独特,竟能在此混乱时序中辟出一方恒定之域,令人钦佩。
只是……观你气色,似有内伤缠身,且有一股阴寒毒力盘踞不去,可是绝魂蛊之毒?
此毒阴损,最忌寒气,北海环境于你伤势,怕是雪上加霜。”
陆无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位族长连她身中何毒都能看出,她微微颔首:
“族长明鉴,确是此毒。”
敖广的目光最后回到林三手中的定水珠上,他伸出那只布满鳞纹和岁月痕迹的大手。
林三会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定水珠放入他的掌心。
定水珠落入敖广手中的刹那,仿佛游子归家,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
柔和而浩瀚的水灵之机如同潮汐般荡漾开来,甚至引动了周围淡蓝色冰壁的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珠子内部的水流仿佛活了过来,欢快地奔腾流转。
敖广感受着定水珠内传来的、纯净而磅礴的力量,以及其中隐隐残留的、属于林三那份独特的平衡意念和敖雨薇的龙族气息,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他握住定水珠,那股浩瀚的蓝光渐渐内敛。
他抬头,看向林三,沉声道:
“能通过往昔之影考验,在守护意志下取珠而不毁,证明尔等确有实力与机缘。
能直言相告修复逆流鼎之志,可见心怀坦荡。
更能让我这顽劣女儿心甘情愿相助……
尔等,或许真是应运而来之人。”
他顿了顿,权杖轻轻顿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
“既如此,老夫,敖广,以北海遗族族长之名,认可尔等。
定水珠,暂且由老夫收回。”
听到这话,林三、周衍等人心中都是一松。
“多谢族长信任!”
林三连忙拱手道。
他心思活络,眼见气氛缓和,机会难得,立刻趁热打铁,指着旁边静静侍立、甲壳上带着与蜃影众搏杀留下痕迹的破军狼蛛说道:
“族长,实不相瞒,我等前路凶险,方才遭遇那些神出鬼没的蜃影众,这大家伙虽然皮糙肉厚,但行动略显迟缓,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听闻贵族底蕴深厚,不知可否……咳,交易一些万年寒铁木?
此物性寒而韧,若能用于强化我这老伙计的关节结构,想必在应对时空乱流时能更稳当些。”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恳切与期待。
敖广目光扫过破军狼蛛足部那些细微的损伤和略显僵硬的行动模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寒铁木虽珍贵,但我族库藏尚有富余。
尔等既为平息北海祸患而来,提供些许助力亦是应当。此事,老夫可应允。”
林三大喜,正要道谢,心中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想到了那个时灵时不灵、却潜力巨大的惑心妖螺,以及那枚刚刚到手、指向神秘无涯海市的蜃楼金笺。
那海市情况不明,多点准备总是好的。
“族长慷慨!”
林三再次拱手,语气更加诚恳,
“另外,晚辈还在研制一种能干扰心神、应对诡谲手段的傀儡,其核心尚缺一种能稳固灵识、定心安魂的宝物,比如……定魂晶。不知贵族是否……”
“定魂晶?”
敖广微微挑眉,深深看了林三一眼,
“此物于我族亦是稀罕之物,关乎神魂修养。不过……”
他略一思索,想到林三等人展现出的潜力与肩负的责任,尤其是女儿也掺和其中,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尔灯肩负重任,老夫便再破例一次,予你一小块定魂晶。
望你善用此物,莫负所托。”
“一定一定!多谢族长!族长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
林三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有了这两样材料,破军狼蛛的短板得以弥补,惑心妖螺也有望真正成型,对接下来的行动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敖广话锋一转:
“逆流鼎受损之事,牵扯深远。
或许,你们该去见一见最了解它的人,她或许能指明修复之路。”
林三精神一振:“最了解它的人?族长指的是?”
敖广目光投向冰原深处那巍峨耸立的玄冰宫轮廓:
“玄冰宫深处,冰封着一位与逆流鼎渊源极深的存在——
凌清瑶。
她乃上古时期守护逆流鼎的修士,因鼎灵失控反噬,为护北海生灵,她以自身修为与灵识强行稳定鼎身,自身却神魂受创,意识破碎,散逸于时空乱流之中,仅余肉身被封于玄冰棺内。”
众人闻言皆惊,没想到逆流鼎背后还有如此秘辛与牺牲。
“凌前辈的意识……散逸了?”
林三追问,这意味着沟通将极为困难。
“不错。”
敖广点头,
“她的意识碎片在乱流中飘荡,寻常方法无法沟通。
需要借助我族圣物‘定水珠’之力,结合尔等之中拥有特殊感应能力者,方能尝试捕捉并解读那些碎片化的信息。”
“还请族长引荐,并助我等沟通凌前辈的意识碎片!”
林三郑重请求。
敖广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敖雨薇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渴望:
“阿爹!我也要去!我要跟他们一起去见凌前辈,一起去修复逆流鼎!”
敖广眉头立刻皱起:
“胡闹!此事凶险,岂是你能参与的?”
“我不!”
敖雨薇倔强地跺脚,
“我长大了!刚才在往昔之影里,要不是我,他们根本过不来!
我能感觉到水流和时间的变化,我能帮上忙的!
说不定……说不定我的龙族血脉对稳定意识碎片也有帮助呢?”
她抱着敖广的胳膊开始软磨硬泡,大眼睛里瞬间蒙上水汽:
“阿爹……
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