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镜石平台之上,寂然无声。
唯有远处时空碎片湮灭时发出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细微清响,以及平台之下,那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雾气永不停歇的、沉默的翻涌。
这声音非但不显得嘈杂,反而更衬托出此地亘古般的死寂与空旷,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在此失去了惯常的意义,只剩下虚无与存在的模糊边界。
林三坐在平台边缘,双腿悬空,下方就是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
他不再将头深埋,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仿佛蕴藏着无数世界生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的迷雾。
陆无言的话语如同清泉,洗去了他心头的狂躁与迷茫,但那份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对于遥远故乡的眷恋与怅惘,并非一句点拨就能彻底消散。
它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更为悠长、更为沉静的底色,萦绕在心间。
他知道自己该向前看,该珍惜当下,但那份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寂感,依旧如影随形。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划过身下冰冷光滑的镜石表面,那触感坚硬而陌生,与记忆中故乡任何熟悉的材质都截然不同。
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伴随着对过往平凡岁月无声的告别,让他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如同针扎般的酸楚。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父母如今的模样,却发现那些原本清晰的画面,在漫长异世岁月的冲刷下,竟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这种发现,让他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恐慌与失落。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愈发深邃的寂寥与无力感中,几乎要被其吞噬时,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静的力度,轻轻覆上了他紧握成拳、放在膝头的手。
林三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温和却坚定的电流击中。
他倏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侧过头。
是陆无言。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得离他更近了些,依旧保持着那份固有的清冷姿态,目光也依旧平视着前方的混沌,仿佛只是随意地将手搭了过来。
她的手掌并不算温暖,甚至带着她一贯的微凉,但那份触感却异常真实,指尖传来的力度平稳而恒定,没有丝毫犹豫或迟疑。
没有言语,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个对视。
但就在她手掌覆上来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静如深潭、恒定如磐石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透过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缓缓渡入林三的心神之中。
那并非任何形式的力量灌输,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境的传递——
是她在漫长修行与肩负重任中淬炼出的,那份无论面对何种波澜、何种诱惑、何种绝望,都始终如一的恒定真意。
这股意念是如此的沉静,如此的安稳,仿佛在他那因乡愁而波涛汹涌、因疏离而无所依凭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绝对坚实的锚。
狂乱的思绪,在这份恒定之意的抚慰下,渐渐平息;
翻涌的情感,在这份沉静的力量中,慢慢沉淀。
那无所适从的漂泊感,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地球的往事依旧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珍藏,但此刻,这份珍藏不再带来撕裂般的痛苦,而是化作了一种更为深沉的力量源泉。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曾经觉得格格不入的世界之间,因为身边这个清冷女子的无声相伴,而建立起了一种真实而坚韧的联结。
他不再是完全孤独的异乡客。
时间,在这无声的交流中仿佛失去了刻度。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林三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翻转手掌,让两人的掌心更贴切地相合。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轮廓,以及那下面蕴藏的、沉默却磅礴的力量。
陆无言没有抽回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这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只有她那在迷离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的侧脸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终于,林三深深地、彻底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将积压在胸中许久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尘埃尽数吐出。
他转过头,再次望向那片混沌的虚无,目光却已截然不同。
之前的迷茫与脆弱被扫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般的澄澈与一种重新扎根于“此刻”的坚定。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就着两人交握的手,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个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窘迫又试图化解尴尬的小动作,此刻做来,却少了几分浮夸,多了几分真实的赧然。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