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壶，脸色正经了些：
“王老，您别急，喘匀了气慢慢说。
除了这……唱歌，还有别的什么不对劲吗？”
“有！有哇！”
王老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倒豆子似的说道，
“那铡刀身上的老锈，好像……
好像自个儿剥落了一些！
露出来的地方，有幽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跟鬼火似的！
对了，昨天后半晌，漕运总督衙门那边还派了个书办来，说是要调阅关于运河河道和水文的陈年老档案，是他们赵总督亲自吩咐要查的……”
话音未落，工坊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皮革靴底摩擦青石板的声响和甲叶子碰撞的铿锵声。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切开晨雾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是陆无言。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夜巡司首席官服，墨发高束，面容清冷得像是腊月里的冰湖。
只是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似乎凝着一丝极淡的凝重。
她的目光先扫过惊慌失措的王老吏，最后，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了林三脸上。
“林主事。”
她的声音平稳依旧，却自带一股能压下所有嘈杂的气场，
“漕运总督赵大人，半个时辰前，被发现在其书房内……暴毙身亡。”
林三心里猛地一沉。
漕运总督？
赵大人？
刚才王老吏还提到漕运衙门来借档案……
“怎么死的？”
林三追问，喉咙有点发干。
陆无言略微停顿，才道：
“面容安详，甚至……
带着一种极其愉悦满足的微笑。周身无任何外伤，也无中毒迹象。
初步查验，死因不明。”
微笑？
死得还挺开心？
林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
“在他书桌上，”
陆无言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一切迷雾，
“摊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是关于近日运河之上，屡次出现不明幽冥船的目击记录，尚未写完。”
幽冥船？
镇龙铡夜半歌声？
面带诡异微笑暴毙的漕运总督？
这几件事，就像几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噗通噗通，接连砸进林三那刚刚温热起来的小心湖里，瞬间冰封千里。
王老吏一听幽冥船三个字，更是嗷一嗓子，两腿一软，要不是林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差点直接出溜到地上去。
陆无言的目光定格在林三身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透视：
“王吏目所报的镇龙铡异动，与赵总督之死，时间上过于巧合。
林主事，你有何看法？”
林三看着眼前这阵容
——一个吓破了胆、快要口吐白沫的老吏，一个冷气能冻死蚊子的女上司，再加上一尊据说会开演唱会的破铡刀，还有一个死了都在笑的朝廷大员……
他使劲揉了揉脸，挤出一个比吞了黄连还苦的笑容，肩膀一塌，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大人，依卑职这点浅见……这案子，它恐怕……不归格物管了吧？
咱们天工部，修修鸟，查查零件还行，这又是鬼船巡河，又是铡刀开腔的……
卑职觉得，得加钱！
啊不，是得去请个专业的来！
比如……哪个庙里的得道高僧？
或者观里能捉鬼的天师？”
他嘴上插科打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得，这刚捂热乎没几天的清闲衙门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新的麻烦，已经带着古老的歌谣和死者的微笑，毫不客气地砸门而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