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时,幸存的妖兽在阳光下化作陶俑。每个陶俑胸口都封存着被吞噬的灵魂,此刻正随《安魂曲》陶埙声升向苍穹。张议潮拾起水原的破碎忍刀,发现刃身上用楷书刻着\开元二十一年,扬州府监造\,刀柄莲花纹与大明宫地砖如出一辙。
暮色垂落时,瓜州城头燃起三把火把,将浸透血渍的夯土城墙照得金红。归义军铁甲未卸,战袍上凝结的血珠在火光中如玛瑙滚动。城下沙海里飘来断断续续的胡笳声,却再不是拜火教祭司召唤烈焰的诡谲音调——那是溃军遗落在戈壁的残破铜器,正被夜风拨弄出呜咽的哀鸣。
\取酒来!\张议潮振臂高呼,金丝锁子甲铿锵作响。须臾间,三十坛河西春酿在城垛上排开,泥封拍碎的脆响此起彼伏。老兵们用弯刀挑起酒碗,琥珀色的酒液泼向燃烧的夜空,祭过阵亡弟兄的英魂后,仰头饮尽时喉结滚动如战鼓。
忽然西面沙丘腾起狼烟,了望塔上的斥候挥动玄黄双色旗。满城欢呼骤然凝固,却见那烟柱歪斜如醉汉,未及升空便被狂风吹散——原是败走的拜火教残部点燃了辎重车,火舌正舔舐着绘有圣火图腾的羊皮舆图。副将李弘愿掷出酒碗,白瓷在城砖上迸裂:\丧家之犬,连逃命都要烧了自家神谕!\
此时月光掠过尸横遍野的疏勒河谷,照见无数银甲碎片在血泊中闪烁。白日里气焰滔天的圣火骑兵,此刻只剩褴褛红袍挂在骆驼刺上飘摇。一具金线刺绣的祭司罩袍半埋在流沙中,绣着的焰形纹章正被黑血浸透,宛如地狱火莲。
更漏三转,庆功宴渐歇。忽有守夜士卒惊呼,众人抬眼望去——西北天际悬着半轮血月,恰似拜火教大祭司额间那道未干的血痕。夜风卷来焦糊气息,不知是焚烧的经卷,还是沙漠深处未熄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