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纂司的废库深处,烛火摇曳,将公孙策伏案的影子投在身后如山堆积的卷宗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面前摊开的,不再是经史子集,而是厚厚几摞从不同渠道(包括雨墨发现的“回春堂”药铺流水,以及展昭设法弄到的部分市舶司模糊记录)汇集而来的账册副本。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干涸墨汁的味道,此刻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海洋的铜锈气息。
公孙策的指尖因长时间翻阅而染上墨渍,微微发黑。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因极度专注而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发现猎物踪迹的亢奋。算盘珠子在指尖下发出细密、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废库中回响,不像是在计算钱帛,更像是在破解一道关乎国运的谜题。
“大人,您看这里,”公孙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激动,他指着一页用特殊符号标记的流水,“贾米尔商队,去岁至今,仅标注为‘香料’、‘琉璃’的货物,其报关价值与同期江南市价均值,平均高出三成有余。这溢出的部分,数额巨大,却来去模糊,未见于汴京各大正经商铺的大宗采购记录。”
包拯走近,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他不是账房先生,却精通逻辑与推演。“你的意思是……虚报价值,套取巨利?”
“不止如此,”公孙策又飞快地翻动几页,指尖点向另一处,“再看这笔,标注为‘捐赠文渊阁书局,助刻《春秋新解疏义》’,数额足以抵百户中人之家一年用度。还有这里,‘资助嵩阳书院举办春秋经筵’,这里,‘支付梨园班底排演新剧《四海升平》’……名目繁多,皆与文化、讲学、演乐相关。”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快速勾勒起来。线条纵横,节点分明,渐渐形成一张丑陋而清晰的脉络图——贾米尔的商队,如同一条巨大的八爪鱼,触角深深插入大宋的经济肌体,汲取着超额的利润,而将这些带着海腥味的金钱,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以王文纯为首的“伪儒”学派之中。
“刊印扭曲经典的书籍,举办宣扬‘绝对忠君’、‘文化融合’的讲会,排演消磨志气的安乐戏剧……”公孙策的笔尖重重顿在“王文纯”三个字上,墨迹晕开,如同一个溃烂的伤口,“他们用我们的钱,印他们的书,办他们的会,最终……是要蚀空我们的魂!”
这已非简单的商业走私,而是一场精心策划、资金驱动的文化置换手术。贾米尔提供的,是冰冷而高效的“输血”管道;而王文纯等人,则是负责将异质思想“植入”华夏文明躯体的操刀手。铜臭与墨痕,在此刻诡异地交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包拯沉默地注视着那张脉络图,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冷峻。他想起了程颐怀中那本被篡改的《春秋》,想起了智明禅师地板上那四个血字。原来,杀害思想的,不仅仅是扭曲的笔墨,还有这来自海外、源源不断的黄金毒药。
“可能确定,这些资金,最终都流向了王文纯及其门人?”包拯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公孙策肯定地点头:“虽其账目做得极为隐蔽,多用化名、中转,但几条大额资金的最终流向,皆指向与王文纯关系密切的几个书院、刻坊及私人账房。且时间点上,与王文纯学派近年的活跃高峰,完全吻合。”
正在此时,展昭如同暗夜中的鹰隼,悄无声息地滑入库内,带进一股微凉的夜风。他臂上的伤已简单处理过,但行动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丹房搏杀的经历,并呈上了那张至关重要的龙脉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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