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她确实只想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境地,摆脱被父母一份彩礼卖给村里随便一户人家,生下农民的孩子,然后继续重复田间望不到头的苦难日子。
但是如愿进了城,有了工作,吃上了商品粮。
她又开始不满足了,欲望的沟壑是填不满的。
有了物质,她又羡慕所有女人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细心温柔的呵护,还有充满力量的怀抱……
尤其是见识过祁县长宠妻无度的日常,她更加羡慕嫉妒,就连看到自己的婆婆,她都羡慕她能得到公公朴实的关心。
所以当厂里食堂那个中年鳏夫,在她打饭时,偷偷给她多打了两块猪肉,她鬼使神差地冲他扬了个暧昧的笑……
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尽在不言中。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
张大军他猛地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就凭你现在的工作,是张家花钱买的!你的城里户口,你身上穿的,平时吃的用的,全部是我张大军给的!”
“怎么?站稳脚跟了就想一脚把老子踹开?当初我可选择的人不少,不是你跪下来求着老子,对天发誓保证什么都听我的,做牛做马来报答我嘛?!”
他冷哼一声,讽刺地看着被扇倒在地女人。
她瘫坐在地上,甚至没有去捂红肿的脸颊,只是低着头,任由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他说得对。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无法反驳。
是她自己……贪心了。
拥有了物质,就开始奢望感情。
看到了祁县长那样如珍如宝地疼爱妻子,看到了别人家夫妻间哪怕只是朴实的关怀,她心里那点名为“嫉妒”的野草就疯狂滋生,让她忘记了最初的誓言,忘记了这场婚姻本就是一桩赤裸裸的交易。
张大军看着毫无生气的女人,皱着眉语气冰冷地警告道:“你最好时刻记着自己是怎么进这个门的。”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别忘了,你可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这工作,我们张家能给你,就能收回来!
到时候,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还有当初那二百块钱彩礼,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离婚?哼,除非你愿意一无所有地滚回你那山沟沟里,继续过你那苦哈哈的日子!”
吴柳妹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无声流淌的眼泪似乎更加汹涌了。
张大军冷哼一声,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再次响起,将一室的死寂和绝望牢牢锁住。
吴柳妹维持着瘫坐的姿势,久久未动。张大军的威胁言犹在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
那份她当初为了进城而签下的卖身协议,还有那笔在她娘家看来是巨款的彩礼,都成了套在她脖子上最沉重的枷锁。
离了张家,她将失去工作,失去城里户口,失去一切。
她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比原来更不堪,因为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她输不起,也赌不起。
所有的挣扎、不甘,乃至那一点点刚刚萌芽的对温情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缓缓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麻木。
从此以后,她只是张家一个有名无实的儿媳,一个守着活寡、背着黑锅、用自由和尊严换来城里身份的可怜虫。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是痴心妄想了。
她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