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胡乱点点头:“对……我们那边都这么弄。”
“行吧,走咯。”她笑着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这里,便是六十多年前的城关镇了。
听妈妈说过,这里是外婆和外公一开始工作的地方,后来去了安岳县,再之后就是成都——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小时候我每年暑假也会回来,在镇上小住几天,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在安岳。
但那个“老家”,并不是现在这一片。
这里正在赶集。
郭蓉蓉拉着我走进镇中心的那条主街,两边摆着简易的摊子,有的只是一张旧门板架在砖头上,有的干脆铺了个草席。人来人往,吆喝声混杂着锅气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大米、煤炭、还有晒干的咸菜味儿。
“赶早集的人多,你跟紧我啊。”她回头叮嘱我。
集市上卖的东西并不多。大多数是菜农自己挑来的时蔬:青菜、蒜苗、萝卜和几根土豆,用草绳捆着。一小篮鸡蛋才一块五毛,但很少人买得起。一块钱可以买一斤五花肉;两毛五可以买半斤干米粉;一毛钱可以打三两酱油。摊贩身后还支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米价一斤0.23元,盐0.08元,布票可换布”。
人们穿着也很一致——青灰色、藏蓝色的粗布衣裳,男人多半扎着腰带、脚穿解放鞋,女人戴着围裙,有的还包着头巾。偶尔能看到几个年轻姑娘穿着改良过的旗袍,已经是这镇上最时髦的装扮。
“这是周姐,周晴,县里的小学老师,有文化嘞。难得来一趟我们镇。”郭蓉蓉一路介绍着,热情洋溢。
我一看愣了——这不就是周婆婆吗?外婆的老闺蜜!她俩在我印象中,是一起去跳广场舞、买菜、遛狗的搭子。
“周婆……周姐好!”我赶紧点头,差点叫错。
“哎呀,是新来的卫生宣传员呀?”周晴笑眯眯地打量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我点点头:“嗯,刚来。”
“她刚来,还有点怕生,你叫她小棠就好。”郭蓉蓉在一旁替我打圆场。
“这是我们这儿的特色——米卷,你吃过没?”她说着指了指前头的一个小摊。
摊上摆着一摞摞洁白细长的米卷,用红布盖着保温。
当然吃过!
不管是在城关还是安岳,我都抢着买米卷,比凉皮凉面更好吃更入味。外婆外公会把它们切好码在盘中,吃时加油泼辣子、酱油蒜泥、香葱提味,还有我最爱的酸萝卜——简直美滋滋!
“我给你买一袋,回去给你做。”郭蓉蓉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没吃过,已经掏出几个硬币递了过去。
我自然也不拒绝,此刻已经流口水了。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男声:“蓉蓉,所里来新人了?”
郭蓉蓉回头,语气明显活络了:“诚哥!”
我也跟着看过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棉布制服,胸口别着个白色袖章,写着“卫生所”。他模样年轻,身形挺拔。
“这是何小棠,刚来卫生所,做宣传工作的。”郭蓉蓉一边递过买好的米卷,一边介绍,“这是李诚,诚哥,咱们卫生所的卫生员。”
李诚……李爷爷?我眨了眨眼,这不就是外婆常念叨的老同事?我陪她去过一次他们的聚会,当时他已经满头白发了。
“诚哥好,我是小棠。”我强压心里的惊讶,朝他点了点头。
李诚打量我几秒,忽然笑了,笑容爽朗真挚:“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他这一笑,居然和我记忆中的白发李爷爷一模一样——连那个嘴角的弧度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