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还是按约去了见舒云霆。
见面地点是在镇上一家不算热闹的小茶馆。
靠窗的位置可以望见远处连绵的山,还有天边悠悠的白云。茶馆里人不多,木窗半掩,阳光透过竹帘斜斜洒在桌面上,带着点岁月的静好。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他却已经坐在那里了。
一身蓝灰色的中山装穿得整整齐齐,干净而不拘谨。他神色温和,身姿挺拔,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飞鸟集》。
“你好,何小棠同志?”他站起身,朝我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精气十足。
“你好。”我也轻轻点头。
我盯着他看了好久。
那张脸轮廓分明,尤其是嘴角的弧度和下巴的线条,竟和舒展有几分神似。
或者说,是舒展像他。
也许是我看得太专注,舒云霆忽然笑了:“坐吧。”
我赶忙坐下,挺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低头端起水杯掩饰尴尬。
“这次,是我父亲让你出来的?”他问,语气不急不缓,眼神中却是好奇。
我点了点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是。”
他眨了下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你倒是很直接。”
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他却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那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的身份,你还会来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但不是因为你。只是我自己没这个打算。”
他愣了一下,像没想到我会答得这么干脆。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低低地说:“响应主席的号召?”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
他便接了下去:“婚姻不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女性的人生根据地永远在自己心中。”
我怔了一下——那句话,竟是出自我二十一世纪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
没想到在1963年,从他口中听到,竟有种时空交汇的荒诞感。
我不由得笑了:“正是。”
他的神色似乎松动了一些:“其实我爸还说了不少。他说你是所里的宣传员,是咱镇上的高材生,不光懂技术,还懂心理和精神医学。”
我点头算是默认,正准备开口,他却先一步问道:“你为什么会选这个方向?我是真好奇,精神啊、心理啊,现在,说实话,好像还不被大多数人理解。”
我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看我的神情是坦率的,没有质疑,也没有居高临下,只有单纯的好奇和尊重。
我轻声答道:“因为人不是机器。再坚硬的齿轮,也会卡壳。我们习惯处理工具的故障,却常常忽略情绪和思想的裂缝。我只是想多懂一些方法,看能不能把那些即将坠落的人,往回拉一拉。”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像是在默默咀嚼这段话。
我又笑了笑:“况且我们现在在做的,不只是心理疏导。我和郭蓉蓉同志正在尝试把神经、感官、集体记忆这些概念融进精神病学和宣传教育里,不只是安抚个体情绪,更想让整个群体的精神生活变得清亮一些。”
他终于开口了,语气比刚才更认真了些:“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这比什么修理车床、搞材料科学更难。”
“不是更难,是更慢。”我纠正他,“而慢的事情,常常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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