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洒在地面,拉出五个长长的影子。
“路上小心!”
“一路平安!”
“说好了,安岳见啊!”
依依惜别的话语混杂在空气中,像蒲公英一样飞散。
我和蓉蓉眼圈也有些泛红,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发动机发出一声长鸣,车门关闭,车身一震,终于开动,一颠一颠地驶出城关镇的老街,我回头望着车窗外那三辆老旧的自行车,站在一旁的三人影像逐渐拉远——
上车后才知道,这趟开往安岳的班车,并非一趟直达车。
司机说前头还要在七里镇、响水沟两个地方停一停。再加上这季节的山路泥泞、坑洼不断,整个车程得耗上一整天,差不多要到天黑前,才能摸进安岳。
我和蓉蓉选了靠后排的位置坐下,座椅是木头拼接的长条板凳,角边已经磨出一层暗色光泽。一侧的窗户是打开的,寒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夹着汽油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莫名的铁锈味。
车厢里的人陆陆续续塞满了,有带小孩的母亲,有提着鸭子进城卖的老汉,还有几个穿干部服、挂着挎包的年轻人。
大伙儿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把行李塞进座位底下,或者靠腿夹着。有人干脆将草帽压脸上,闭目养神。
一路上颠簸得厉害,车轮时不时陷进泥坑,再猛地挣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蓉蓉靠着窗闭着眼,我则盯着窗外不肯眨眼。
山路越来越窄,两边是高坡,夹着成片的竹林和油菜田。
村舍零星散在山脚,屋顶上冒出几缕青烟。牛车慢悠悠地在小道上走着,农人戴着草帽弯腰插秧,孩子们赤脚奔跑,裤腿上溅满泥巴。每经过一座桥,就能看到潺潺的水流在石板下淌过,偶尔有鸭子扑腾着跳进去。
车子在七里镇停了十几分钟,几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上车,带着一本本登记册和药箱,说是去安岳参加学习班。
响水沟则更荒凉些,只有两位老乡提着一篮鸡蛋和一桶花生油上了车。
再往后路就不好开了,车吱哇乱叫。司机咬着牙,一个拐弯一个拐弯地蹭过去,每次过急弯,我都忍不住捏紧了座椅边缘。
我靠着蓉蓉的肩膀,头晃晃悠悠地打着瞌睡。再睁眼时,已是黄昏。
终于,车慢慢驶进一片有城门轮廓的地方,车头的广播喇叭“哔”地一声响,司机大喊:“到了——安岳!”
我和蓉蓉几乎是被一身的麻木感从座位上拎起来的。她先下去接了包,我踩在厚重的泥土地上,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我们拎着行李包裹,从车门口一步一步下到站前的土坡上。
夜色已落,车站边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四周的房屋不高,大多是灰砖青瓦,街边有人挑灯摆摊,还有穿着军装的人在喊着什么口号。
我站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
安岳——外婆人生中的另一篇章,就是从这里开启的。
果然,时间的齿轮从不停止,会带着每个人,前往各自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