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肖红进来了。
她穿着那件旧灰蓝外套,袖口沾了点灰,看不清是粉笔灰还是别的。
灯光下,她脸色白得吓人,额头隐隐有汗,眼睛里那一层慌乱没来得及藏好。
我想开口问,可嗓子发紧,说不出口。
蓉蓉犹豫了片刻,轻声说了句:“回来啦?”声音很轻,好像怕惊到她。
肖红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她低头去翻东西,拿了毛巾和牙刷,慢慢往水房走,背影看起来有点僵硬。
她平常是最爱热闹的人,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哪儿累了、谁又说了好玩的事,可那晚什么都没说。
她洗漱回来,上床关了帘子。
夜里,我看着她背影,轻轻在床头问:“阿红,还好吗?”
她只是轻轻回了声:“没事。”
但是从这天开始,肖红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
白天去内科科室找她,她只是埋头干活,谁叫她,她就嗯一声,再没有平时的笑闹和调侃。
以前午饭时间,她总是拉着我们一起排队,说食堂哪个窗口菜新鲜;可那之后,她只是排在我们身后,低头看着地面,谁让她先打饭,她也只是点头,说声谢谢。
晚上回到宿舍,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沿盯着窗外。
我们都在,也都不敢开口问,只好各自拿书假装看,气氛闷得透不过气。
我俩的床铺挨得最近。
有几次,我下意识伸手去拍了拍她肩膀,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摇头,说了句:“不用了。”
没过多久,她从宿舍搬走了。
那天收拾东西,她也没多解释,只说:“还是住家里方便。”脸上挂着一点尴尬的笑。
我们都帮她收拾,没人说话。
她走后,宿舍突然变得特别空,连夜里都安静了许多。
以前她的声音最大,总能让人觉得屋子是热闹的。
可屋里少了她的声音,就像少了一盏灯,再也没亮起来过。
“她抑郁了。”我轻轻地说。
蓉蓉难过地点头:“我知道。”
“我们明明是精神科医生...”
却帮不了自己的朋友。
我在这一刻感到非常无力。
蓉蓉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小声说:“也许,我们以后也都会慢慢搬走的吧。”
渐渐的,变的不只是肖红。医院里好些熟面孔也变了,走廊尽头又换了新的标语,横幅换得更勤,字也更大。
李祖德时常要画新的图样,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也不再跟我们讨论颜色和字体的事。
我还是经常做噩梦。
有时候夜里醒来,我还会听到远处的喧闹声,不知是谁在喊什么。
闭上眼,梦里总是看见一些听不清楚的口号,还有一双双神情严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