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大,厨房和客厅只隔着一道薄墙,我炒菜的声音夹着他们的对话一阵一阵传来。
“为什么不考虑分开?还要……继续这么过?”
“三姐,你知道的,我不想和他分开。再过几年就好了,他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你工作那边呢?”
“还行吧。前阵子让我升职,我没答应。一升职就太忙了,家里谁照顾呢?”
“你傻啊。牺牲掉自己的事业?值得吗?”
“那还能怎样?爸妈在安岳照顾你们,我这边志诚爸妈又……”芳芳的声音越说越低,话没说完。
客厅安静了几秒,只剩下我切菜的“哒哒”声。
我心里也憋着气——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一边觉得她可怜,一边又觉得她活该。
印象里,四姨婆一直是温柔得不得了的人,笑起来小梨涡浅浅的,连说话都轻声细语。原来她年轻时竟过得这样苦。
屋里又传来声音,是蓉蓉坚定的语调:“我给你请个护工,白天让人照顾娇娇。你安心去上班,钱我来出。”
“不用了,这是我家的事,我自己来解决。”芳芳拒绝得很快。停顿了一下,她声音低低的:“还不是当初姐夫偏要……”
她没说完,但我听得出那话里带刺。
她怪张熙臣当年把蒋志诚斗下去了。
厨房里的我忍不住放轻手脚,生怕惊动外头。
张熙臣终于出声:“芳芳,不是——”
“你不能只看你男人的结局!”蓉蓉打断他,“你怎么不想想他是怎么对你姐夫的?换位思考的道理,你以前不是最懂的吗?你说以前他不是这样,那你以前又是现在这样的吗?变的何止是他?你自己不是也变了吗?”
“你不能觉得好像我们都欠你的。这个人是你自己选的,是你嫁的。及时止损来得及,但是我们说过多少次,你不听。现在闹成这样,还怪别人?他要真身正不怕影子斜,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一意孤行,固执己见……”蓉蓉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打算,我甚至能听到张熙臣去拉她的声音。
“一意孤行,固执己见”
那句话,我在哪儿听过?
啊。
是二姨张瑜之。
她年轻时离过婚。那时候她二十出头,非要嫁一个男人,外公外婆怎么拦都不听。妈妈说外公破天荒地发了天大的脾气。后来我出生二十天,妈妈还在坐月子,二姨突然跑到家里找她。
“那天你二姨一推门进来,整张脸都肿着。”
“你爸当时看不下去了。”妈妈后来讲起那事时,一直很忧伤,“一个人拿着棍子跑去那男人家,跟人家理论。听说你外公外婆也赶去了。”
“然后呢?”我当时问。
“然后啊……”妈妈叹气,“闹得一塌糊涂,回来后你外公外婆气得直拍桌子,一直骂你二姨,拦都拦不住。”
“拉扯了五年,才离了婚。”
难怪那时候外公外婆发那么大的脾气。
原来他们看到的,不只是女儿的婚姻,而是妹妹当年的影子。
锅里红苕粥还在咕嘟嘟冒泡,香气弥漫。
而屋子里的空气,沉得能听见心跳。
原来有些事,历史真的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