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苏家演武场已是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家族大比，是青云城苏家的盛事。巨大的演武场四周搭起了观礼台，族中重要人物几乎悉数到场。正中央的主台上，大长老苏擎山面色沉凝地端坐首位，身旁是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二长老苏振天坐在稍侧的位置，目光扫视着台下，看不出喜怒。三长老苏文远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望向入口方向。
台下，数百名苏家年轻子弟汇聚于此，按照支系、修为高低大致分列，个个摩拳擦掌，神色或兴奋，或紧张，或倨傲。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战意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苏辰…也要参加！”
“真的假的？他不是被关进地牢了吗？还用了魔功…”
“谁知道呢，好像是二长老的意思，说事情没查清之前，他仍是苏家子弟。”
“哼！简直是家族的耻辱！让他上台，玷污大比！”
“嘘…小声点，看他来了…”
入口处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投去各种复杂的目光——厌恶、恐惧、好奇、鄙夷。
苏辰在那名沉默护卫的“陪同”下，走进了演武场。他换上了那身干净的青色弟子服，洗去了地牢的污垢，但脸色依旧苍白，身体看起来甚至比三日前更加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与外表虚弱形成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不再是地牢中的绝望死寂，也不是力量爆发时的狂暴熔金，而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平静之下，却又隐含着某种难以撼动的坚韧和…冰冷的锐利。
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指点和议论，径直走向演武场边缘那片专门划给参赛者的区域。那里的子弟看到他过来，都像是避瘟疫一样纷纷退开，让他周围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带。
苏辰乐得清静，默默站定，微微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那滴血液缓慢而稳定地跳动，继续着那微乎其微的修复和强化。昨夜云瑶送来的食物和彻夜的观想，让他恢复了些许气力，虽然远未达到巅峰，但至少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
“辰…辰哥哥？”一个细微的、带着怯懦和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正是云瑶。她看到苏辰看过来，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又鼓起勇气站住了。
“谢谢你。”苏辰看着她，轻声说道。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几分死气。
云瑶连忙摇头，小声道：“不…不用谢。你…你小心些…苏阳他们…”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
苏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这份善意，他记下了。
云瑶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咬嘴唇，低头快步走开了。
就在这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
苏阳来了。
他被几个跟班簇拥着，脸色依旧苍白，胸口和手臂还缠着绷带，但眼神中的怨毒和阴冷却比之前更盛。他死死地盯着苏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挑衅，毫不掩饰。
苏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没看到一般。这种无能者的示威，毫无意义。他的注意力，更多落在了主持台上。
一名刑堂执事走到台前，运足真气，朗声道：“苏家年度大比，现在开始！所有参赛子弟，上前抽签！”
巨大的签筒被抬了上来，里面放着数百根刻有号码的玉签。
子弟们依次上前抽取，决定自己的对手和出场顺序。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谁都不想第一轮就抽到强大的对手，尤其是那几个公认的佼佼者。
苏辰排在队伍末尾，默默等待着。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恶意，也有像云瑶那样隐晦的担忧。
终于轮到他了。他伸出手，探入签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玉签，随手拿起一根。
翻过来一看——
丙字，七号。
这意味着他将在丙组，第七场出场。
而他的对手，将会是同样抽到丙字七号签的人。
“抽签完毕！”执事高声宣布，“签号与对战列表已公示于两侧玉璧！各自查看，准备比试！”
人群立刻涌向两侧的玉璧，寻找自己的名字和对手。
苏辰没有去挤，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很快，他就听到了周围传来的议论声，以及几道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的、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目光。
“丙组七号…苏辰对…苏猛！”
“苏猛？那个修炼《莽牛劲》已经到第二重，号称淬体境力量第一的家伙？”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苏猛可是大长老那一脉的，听说脾气爆得很！”
“苏辰完了！就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怕是一拳都接不下！”
“活该！让这魔头第一轮就滚蛋！”
苏猛？
苏辰搜索着记忆。一个身材高大壮硕、性格莽撞粗暴的旁系子弟，确实以力量见长，修为在淬体境巅峰徘徊已久，一直未能觉醒神脉，但单论肉身力量，在年轻一辈中确实能排上前列。而且，他是苏阳最忠实的跟班之一。
果然是“精心”安排的对手。
苏辰抬眼，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皮肤黝黑的壮汉，正捏着同样丙字七号的玉签，对着他露出一个狰狞而残忍的笑容，还用力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苏阳站在苏猛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苏猛脸上的狞笑更盛，看着苏辰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命运的安排？还是人为的操纵？
苏辰心中冷笑。无所谓了。
他默默走到丙号擂台附近的休息区，找了个角落坐下，再次闭上眼睛，争分夺秒地恢复和调整。观想那古老的词语，引导着那滴血液散发出微弱的波动，滋养着酸软的肌肉和疲惫的精神。
“第一场，甲组一号，苏林对苏海！”
“第二场，乙组一号…”
其他擂台的比试已经开始，呼喝声、碰撞声、观众的惊呼喝彩声不断传来，气氛热烈。
苏辰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体内那片微小的世界。外界越是喧嚣，他的内心就越是沉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场场比试结束，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黯然离场。
“丙组六号，苏雨对苏成，苏雨胜！”
裁判的声音落下。
下一场，就是丙组七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丙号擂台，投向了那个依旧闭目坐在角落里的瘦削身影，以及那个已经站起身，如同人形暴熊般活动着筋骨、一脸狞笑的壮汉。
“第七场！丙组七号，苏辰对苏猛！双方上台！”裁判高声喊道。
苏猛发出一声低吼，猛地一跺脚，地面都微微一震，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跃上擂台，充满压迫感。
而苏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漆黑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沿着台阶走上了擂台。
瘦削的身影与对面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和哄笑。
“滚下去吧废物！”
“别丢人现眼了！”
“苏猛，一拳打爆他！”
苏猛看着走上台的苏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声响，瓮声瓮气地笑道：“小子，算你倒霉！阳哥说了，要让你好好躺上几个月！”
裁判看了看双方，尤其是脸色苍白的苏辰，皱了皱眉，但还是例行公事地举起手：“双方准备…比试开始！”
“吼！”
裁判话音刚落的瞬间，苏猛就发出一声如同莽牛般的咆哮，全身肌肉瞬间贲张，青筋暴起，整个人带着一股凶悍的气势，猛地冲向苏辰！
没有任何技巧，就是最简单、最野蛮的冲撞！《莽牛劲》带来的强大力量挤压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他要凭借绝对的力量，一击就将这个废物撞下擂台，甚至直接撞残！
台下甚至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苏阳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面对这狂暴的冲撞，苏辰站在原地，似乎吓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庞大的身影即将及体的前一刹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