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惊心动魄的梦境之后,谢虎胸口的刀疤虽渐渐愈合,但左慈的预言与那三句誓言,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上。所幸,沈斓曦与林晓玉经过那一夜,似乎也默认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虽未正式完婚,但已愿同时相伴左右。这难得的安宁,让谢虎连日来紧锁的眉宇都舒展开来。
这日天光正好,谢虎站在徐州城楼上,俯瞰着他的疆土与子民。金色的阳光映着他含笑的眉眼,连那身玄色铠甲的冰冷缝隙里,都仿佛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两位佳人分列左右,衣袂飘飘,风姿各异,成为城头最靓丽的景致。
沈斓曦一袭鹅黄缠枝莲纹襦裙,外搭月白薄纱褙子,衣领袖口以银线精绣祥云纹路,在日光下流转着含蓄的光华。她的发髻斜簪着一支鎏金点翠步摇,珍珠流苏随风轻摇,额间贴着浅金花钿,更衬得她面容端庄。耳畔的羊脂玉坠珠与腕间的翡翠玉镯相得益彰,柳叶眉,珊瑚胭脂,一点绛唇,华贵中透着医者特有的清雅气质。腰间那只熟悉的药囊,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淡淡清香,仿佛是她无声的守护。
一旁的林晓玉,则是一袭烟紫色暗纹绡纱裙,广袖上缀着雪色云纹,行动间如云似雾。她松松挽着堕马髻,仅以一支翡翠发簪固定,鬓边垂下两缕青丝,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她的眉似远山笼烟,眼若秋水含情,唇不点而朱,腕间绕着一缕冰蚕丝绦,整个人宛若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尽显清婉柔弱之态。
谢虎看着身侧二人,只觉人生圆满不过如此,心中溢出的喜悦,几乎难以用言语表达。
然而,这份宁静瞬间便被打破。突然,城下烟尘骤起,一骑探马如离弦之箭奔至城下,嘶声急报:“主公!吕布率残部来投,已至城外二十里!其军中断粮三日,人困马乏!”
消息传来,城头气氛顿时一紧。
此刻,正往徐州行进的吕布军中,陈宫(此前被鞠芊芊所杀,仅是其一具用以迷惑外界的分身)在赤兔马侧,对面色阴沉的吕布低语:“奉先宽心!谢将军素有仁义之名,为了徐州百姓的安稳,必不会因我等过往几次反复而拒之门外。此乃我等喘息之机。”
徐州城楼上,闻讯赶来的张飞浓眉倒竖,丈八蛇矛“咚”地一声重重杵在青砖地上,砸出个浅坑:“三弟!你果真要收留那三姓家奴?你二哥第一个不依!他几次三番偷袭我徐州,害死了多少弟兄!”
老将黄忠轻抚短须,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道:“张将军稍安勿躁,主公自有计较。”
沈斓曦与林晓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沈斓曦上前一步,轻声对谢虎道:“吕布虽勇武冠绝天下,然其心性反复,并非真心归顺,恐怕养虎为患……”林晓玉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就怕他狼子野心,伺机反噬。”说着,她下意识地冷哼一声,纤手不自觉地拉了拉谢虎的衣袖。
两位未婚妻并肩而立,脸上忧色未减。谢虎目光扫过城外方向,沉吟片刻,心中已生一计。如今曹操势大,袁绍虎视眈眈,若能以吕布为前驱,牵制二者,徐州压力可大为缓解。尽管张飞强烈反对,他仍整了整衣冠,决意亲自出城迎接,以示诚意。
“二哥,我自有打算。”谢虎拍了拍张飞的手臂,转身下城。
城门大开,谢虎率众迎出。只见吕布骑着赤兔马而来,纵然兵败落魄,甲胄染尘,但那睥睨天下的英气依旧迫人。他远远便拱手,声音洪亮:“奉先别来无恙?”言语间,竟全然不提之前数次交战之事,仿佛只是故友重逢。
见谢虎如此礼遇,吕布心中稍感安慰,也默契地不提旧怨。他见谢虎亲自出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放声大笑,拍了拍挂在马鞍上的空酒壶:“谢将军雅量!布今日特来,便是要讨杯酒喝,一解困顿!”
谢虎笑容和煦,目光却敏锐地注意到吕布的右手始终不离方天画戟三寸之处,戒备极深。而陈宫紧随其后,眼神闪烁,显然在飞速盘算着什么。谢虎不动声色,客气地将二人请入城中。
接风宴设在州牧府大堂,项宇与谢虎的十位徒弟作陪。酒过三巡,席间气氛微妙,为掩饰尴尬,吕布突然拍案而起,带着七八分醉意吹嘘道:“当年虎牢关前,某一戟便刺穿了董卓老贼的心窝……哈哈,痛快!”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酒水洒满衣襟也浑然不觉。
席间众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谁人不知,当年刺杀董卓的真正功臣,乃是席主谢虎!张飞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酒盏,若非身旁赵云暗中按住他的手臂,只怕早已发作。谢虎面色不变,举杯相敬,顺势转移话题:“温侯英勇,天下皆知。只是如今曹操势大,对其不得不防啊……”
吕布立刻顺着话头倒起苦水,愤愤道:“曹贼欺人太甚!截我粮道,断我归路,逼得我……”说着说着,竟将几次反叛失利之责,尽数推给了盟友袁绍,言词间满是怨怼。
谢虎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待到宴席将散,众人微醺之际,他突然取出徐州牧的印信,置于案上,对吕布道:“奉先兄威震天下,四海皆知。虎才疏学浅,德薄能鲜,守着这徐州重地,常感力不从心。今日见兄长远来,心下甚喜,不如……便将这徐州,托付给兄长,如何?”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陈宫脸色剧变,箭步上前,死死按住吕布那几乎要触及印信的手,压低声音急道:“温侯三思!此乃谢将军试探之举,印信烫手,接之必有大祸!”
张飞再也按捺不住,丈八蛇矛再次重重杵地,发出沉闷巨响,声如洪雷:“贼吕布!你那双贼眼,都快黏在印信上了!安敢痴心妄想!”
吕布被张飞一喝,又见陈宫阻拦,自觉受辱,猛地起身喝道:“谢虎!你今日是要折辱于我吗?”谢虎连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情真意切地道:“奉先兄误会了!虎确是真心相让。”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实不相瞒,据可靠线报,曹操已调集大军,不日便将兵临城下,虎是恐辜负了徐州百姓啊……”
最终,在陈宫的极力劝说下,吕布强压怒火,答应率领残部驻守小沛,以为徐州屏障。临行前,谢虎大方地拨付了三千石粮草,助他安定军心。待吕布一行人走远,谋士陈登才从屏风后转出,含笑赞道:“主公此计甚妙。小沛乃四战之地,令吕布驻守,犹如将一块硬骨置于饿虎之口,曹操若想犯我徐州,必先掂量能否过吕布这一关。”
谢虎望着吕布离去的方向,却是轻轻叹息:“计策虽好,只是……苦了小沛的百姓了。”
当夜,小沛城中临时府衙内,吕布一脚踢翻案几,酒气熏天地怒吼:“谢虎小儿,欺人太甚!竟只让某家守这弹丸之地!”陈宫在一旁苦苦劝道:“温侯暂且忍耐,小沛虽小,却是要冲。我等正好借此休养生息,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徐州城内州牧府中,沈斓曦正轻柔地为谢虎更换胸口的伤药。她指尖沾着墨绿色的清凉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突然压低声音道:“虎哥,我安插的人传来消息,吕布军中有人正在黑市大量采购金疮药与箭伤药,数量之大,足够两三千人之用。”
话音未落,林晓玉已快步闯入房中,面带急色:“夫君,探马来报,发现曹操的密使,昨夜悄悄进了小沛城,直奔吕布府邸!”
谢虎闻言,胸口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渗血,他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好你个吕奉先,果然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刻也不安分!”他转头对门口侍卫吩咐:“去,请陈元龙先生速来书房议事!”
而在书房外幽暗的廊柱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隐没。鞠芊芊紧紧攥着手中那个装有五毒教独门“蚀骨散”的小瓶,这药本是她费尽心血找来,想为谢虎治疗箭伤后留下的疤痕。可方才,她亲眼看见沈斓曦那素白纤手抚过他赤裸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那般亲昵自然,她的指甲便生生掐进了自己掌心,留下几道月牙般的红痕。师傅明明知道她心中早已情根深种,却只能以徒弟的身份默默相待。而谢虎胸前那处为她挡下的毒箭伤痕,此刻更像是一把盐,撒在她心口,痛楚难当……
另一边,徐州城外官道上,一支由二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蒙着厚厚油布,在夜色中吱吱呀呀地前行。带队商人模样的头领,在城门守军查验时,掏出了一面鎏金令牌。守城士卒借着跳动的火把光芒细看——令牌上雕刻的,正是吕布军中特制的狼头符!那领头的什长与副手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耳语:“按主公密令,放行。”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马车队随即悄无声息地没入幽深的城门洞中,仿佛被巨兽吞噬。
州牧府书房内,羊皮地图铺满了整张案几。谢虎正手持朱笔,凝神圈画小沛周边的山川地形,思索着下一步的布局。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甲叶铿锵碰撞之声,一名亲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报——主公!张辽、高顺二位将军,领三千兵马,跪在城门外求见!”
谢虎霍然起身,动作太急,腰间的短刀不慎撞在案角青铜灯盏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他大步流星走向城门。
此时城门前火把通明,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只见张辽一身铁甲染着已然干涸的暗红血渍,高顺紧随其后,而他带来的陷阵营士兵,虽队列尚算齐整,却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队伍中,甚至有一个少年兵卒,正捧着半块发霉的粟饼,被身旁几个同样饥饿的同伴争抢,场面凄惶。
“文远,你这是……”谢虎伸手欲扶。
张辽却不肯起,反而跪得更深,声音沙哑而悲愤:“将军容禀!吕布那厮,近日强征新兵八千,却连续克扣全军三月粮饷!昨日……昨日营中一同袍,只为争一个馊了的馒头,竟被吕布当众鞭挞至死!末将……末将实在不忍弟兄们再受此非人折磨,特来投奔将军,望将军收留!”话音未落,他身后那沉默的军阵中,突然传来了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泣之声。
议事厅内,陈登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盘,噼啪作响后,冷静分析:“主公,张将军所言八千,恐是虚数。依登之见,除去老弱,吕布麾下能战者,目前至多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