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依稀还能看出谢虎的轮廓,但头顶却生出了一对狰狞扭曲的黑角,皮肤上覆盖着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暗色鳞片,如同怪异的鱼鳞。他的双眼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着疯狂与痛苦,早已不见半分理智。他蜷缩在坑底,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野兽的哀嚎,震得人心神欲裂。
这……就是谢虎?那个曾经会笑着揉她头发,在她面前像个大男孩的夫君?
萧如玥的泪水瞬间决堤,身体摇摇欲坠。她宁愿看到的是他的尸体,也好过看到他被迫困在这副半人半魔的躯壳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这是……”武松也倒吸一口凉气,他纵横江湖,见过无数凶兽恶徒,却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景象。这股力量,充满了不祥。
就在此时,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大吼从山下传来:“武二!你这厮可算回来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挺着禅杖,如同旋风般卷上山来。不是花和尚鲁智深又是谁?
鲁智深冲到近前,先是一把抓住武松的手臂,用力晃了晃,满脸的激动。随即他看到萧如玥,那激动便化为了重重的叹息与毫不掩饰的担忧:“弟妹!你……你咋也回来了!这地方如今是龙潭虎穴,不知多少曹营和江东的探子在外面晃荡,就等着抓你哩!”
“智深哥哥!”武松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虎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鲁智深闻言,环眼圆睁,怒道:“直娘贼!都是刘荆棘那腌臜泼才做的好事!本来主公的徒弟项宇不知从哪里搞来一颗劳什子‘龙血元丹’,说什么能功力大进!主公本不愿服下,奈何当时瓦岗正遭曹营暗算,急需提升战力,谁承想主公服下后,就……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力气是大了不知多少,可人也疯了!后来听军师贾诩说,刘荆棘那厮趁主公发狂,暗地里又下了药,随后便叛逃了,转头就投了曹营!如今这瓦岗四周,明里暗里不知多少豺狼盯着!咱们剩下的兄弟,被主公……被这魔障困在山腰,进不得,退不得,真真憋煞人也!”
他指着深坑中那痛苦的身影,声音里带着痛惜:“洒家和兄弟们试过想唤醒他,可一靠近就要挨打!他那力气,谁受得住?可想……可想制服他,又他娘的下不去手!那是咱主公啊!”
萧如玥听着这一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刘荆棘!也许原来那场针对她的陷害,只是为了将她调离,方便他对谢虎、对瓦岗下手!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整个瓦岗!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滔天的悔恨与刺骨的寒意。她恨自己为何如此愚蠢,竟会被那拙劣的伎俩蒙蔽,离开了最需要她的夫君。
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那山岗边缘,遥遥望着坑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要去见他。”她轻声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弟妹不可!”鲁智深急得跺脚,“主公如今认不得人,你过去就是送死!外面那些探子巴不得你自投罗网呢!”
武松也皱起了眉,他看着萧如玥单薄的背影,看着她眼中那股不惜一切的决绝,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兄长,想起了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让她去。”武松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
鲁智深和萧如玥都愣住了,看向他。
武松没有看他们,只是盯着坑中那扭曲的身影,缓缓说道:“我护送她,是因江湖道义。但现在,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被困住的兄弟,和一个不愿放弃的妻子。”他顿了顿,握紧了手中的熟铜棍,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流寇的血腥,也仿佛重新燃起了久违的侠义之火。
“谢虎与我,恩怨未了。但他这副模样,若还残存一丝人性,便不该是这等下场。智深哥哥,告诉我,如何才能靠近他?外面的探子,我来挡。”
鲁智深看着自己这位义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激动。他知道,那个景阳冈上的打虎英雄,那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武二郎,真的回来了。
萧如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武松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夜色下,火光中。三个曾经的瓦岗核心,因为一场巨大的劫难,再次站到了一起。他们的前方,是半魔化的兄弟与爱人,是深不见底的阴谋与苦难,以及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
前路依旧凶险,但这一次,萧如玥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武松,也终于在这场席卷一切的风暴中,找到了自己新的、也或许是本该就属于他的位置。他手中的熟铜棍,不再只是为了划清界限,更是为了劈开这乱世中的不公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