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正理想主义的溃败，像最后一阵清风，吹散了蒋南孙心中对过往世界最后的一丝留恋。
她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章安仁精打细算的“稳妥”，还是王永正不接地气的“情怀”，在乔卫东所展现的、基于强大现实逻辑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再纠结于那份“债转股”协议背后的复杂含义，而是将其视为一个必须抓住的、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乔卫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心态的转变。他知道，仅仅在学院和设计中心这片相对纯净的土壤里滋养这株“兰花”是不够的。
他要把她带出去，让她亲眼见识这个真实世界的广阔、复杂与残酷，同时也让她明白，在他羽翼之下，她可以如何在这种环境中，既汲取养分，又守住本心。
他的“养成”计划，进入了新的阶段。
第一站，他并没有带她去什么高档餐厅或私人会所，而是去了未来科技参与投资的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施工现场。
时值初夏，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巨大的塔吊缓缓移动，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钢筋水泥的气息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
蒋南孙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乔卫东让人准备好的反光背心和安全帽，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在还有些泥泞的路面上。
这与她平时接触的精致图纸、模型和充满艺术气息的讨论环境截然不同。工人们汗流浃背，工头拿着对讲机大声呼喝，各种建材堆积如山，一切都显得粗粝而真实。
乔卫东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带着她穿梭在工地之间，偶尔会停下来，指着某个正在施工的节点，用最通俗的语言告诉她，设计图纸上的一个线条，落实到现实中需要经过多少道工序，会遇到哪些实际问题，成本和工期如何控制。
“看到那个转角了吗？”乔卫东指着一处正在处理的结构缝，“图纸上可能只是轻轻一笔，但这里要考虑到热胀冷缩、沉降误差，选择的材料和施工精度直接影响到未来几十年的使用安全和维护成本。设计，不能只停留在纸面上。”
蒋南孙认真听着，看着工人们按照复杂的施工图一点点将蓝图变为现实，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建筑不仅是艺术，更是严谨的科学、是资源整合、是庞大资金和无数人力的投入。
她清冷的眼眸中，少了几分不食烟火的飘渺，多了几分对现实的敬畏和理解。
接着，乔卫东带她去参加了一个小范围的高端商务酒会。
这次，与之前带朱锁锁去的名利场不同，与会者更多是实业家、科技公司高管和资深投资人，氛围相对内敛，但暗流同样汹涌。
蒋南孙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连衣裙，与周围那些珠光宝气、长袖善舞的女士们格格不入。
她有些拘谨地跟在乔卫东身边，听着他与那些人谈论着她似懂非懂的行业趋势、并购案和宏观政策。
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仿佛在奇怪乔卫东为何会带一个如此“青涩”的女伴出席这种场合。
乔卫东并没有刻意照顾她，只是在她完全跟不上话题时，会淡淡地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认真听，仔细看。”
直到一个自恃甚高的建材公司老板，带着几分炫耀和试探，对乔卫东说：“乔总，这位小姐是……？看起来像是搞艺术的？不太像咱们圈子里的人啊。”语气中的轻慢显而易见。
乔卫东还没说话，蒋南孙却忽然抬起了头。她想起了工地上的见闻，想起了乔卫东刚才与别人讨论的某个建筑材料特性。
她看着那位老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带着她特有的清冷质感：
“王总您好。我学习建筑。刚刚听您提到贵公司新推出的那款复合板材，据我了解，其耐火等级和在不同湿度环境下的形变参数，似乎与您在 prospectus（项目计划书）中标注的数据有些出入。不知道后续的第三方检测报告是否已经更新？”
她的话一出口，那位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周围几个正在交谈的人也安静下来，惊讶地看向这个他们原本没放在眼里的年轻女孩。
乔卫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端起酒杯，没有说话，将舞台完全留给了蒋南孙。
蒋南孙其实心里很紧张，手心都在冒汗，但她强迫自己镇定，继续根据之前偶然看到的一份行业报告和数据，提出了几个颇为专业和尖锐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