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两颗无声的炸弹。魏辛辛苦苦分析半天的难点，在他这里，似乎只是一个电话、一个现成方案就能解决的事情。而且，他提及的“欧陆银行内部调整”、“伦敦政经学弟”、“开曼spv通道”，这些信息量和资源层级，已经完全超出了魏渭能够触及的范畴。
魏渭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专业秀”，在对方绝对的信息和资源碾压下，变成了小学生的课堂发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安迪看向乔卫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感激？她点了点头：“谢谢乔先生，这个信息很重要，那个spv通道的方案，我会让团队研究一下。”
乔卫东微微一笑，举杯示意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只是随手帮了个小忙。
话题随后被乔卫东自然地引向了其他方向。他没有再谈工作，而是聊起了最近在纽约moma看到的一个关于数据可视化的艺术展，将冰冷的数字与抽象的艺术联系起来，观点新颖而深刻；他又随口提及了某个北欧国家正在进行的、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立法的前沿讨论，其见解让安迪都听得十分专注，不时参与讨论。
魏渭完全插不上话了。
乔卫东与安迪的交流，是一种建立在更高维度认知上的、精神层面的共鸣。他们谈论的不是具体的项目难题，而是趋势、是哲学、是超越眼前利益的宏大叙事。
魏渭发现自己像个局外人，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用他无法完全理解的语言交流，感觉自己那些关于市场、关于利润、关于人脉的“成功学”，在对方谈论的议题面前，显得如此……琐碎和肤浅。
他甚至注意到，当安迪与乔卫东交谈时，她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朝向对方，眼神专注，那种专注，是与他交谈时从未有过的。
而当服务生不小心将一点水洒在桌上，安迪下意识地微微蹙眉时，乔卫东甚至没有看向服务生，只是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干燥的餐巾推了过去，一个小动作，却透着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体贴。
魏渭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
他输了吗？他甚至没有正式宣战的机会。
乔卫东没有炫耀财富，没有展示肌肉，他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但他那种深植于骨髓里的、对顶级资源和信息的掌控力，那种与安迪在精神世界里的高度契合，以及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安迪全方位的了解和照顾……这一切，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魏渭意识到，他与乔卫东之间，隔着的不是财富的差距，而是维度的高低。
他或许能在自己的圈子里呼风唤雨，但乔卫东，是那个制定规则、或者至少能轻易利用规则的人。而安迪，显然已经认可了那个更高的维度。
他所有的自信和成熟，在乔卫东这种降维打击式的存在面前，土崩瓦解。
接下来的时间，对魏渭来说是一种煎熬。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但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乔卫东则始终从容，与安迪的交流如行云流水，偶尔也会礼貌地将话题抛给魏渭，但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弱者的怜悯。
终于，魏渭找了个借口，提前起身告辞。他离开时，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落寞。
安迪看着他离开，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端起酒杯，对乔卫东说：“谢谢。”
乔卫东笑了笑，与她轻轻碰杯：“举手之劳。”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魏渭走在初秋微凉的夜风中，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挫败。他知道，他该退出了。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那个叫乔卫东的男人，定义了什么是“更好”。他连竞争的念头，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的追求，尚未开始，便已注定终结。
而书吧内，乔卫东看着安迪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的侧脸，知道这片曾经被魏渭视为目标的高冷星系，其运行轨道，已被他彻底锁定。
优雅，且兵不血刃。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