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卫东微笑着点头:“林主持好。我只是陪徐丽来,你们聊。”
林静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若有所思。
录制开始。舞台的灯光很亮,徐丽坐在访谈椅上,手心有些出汗。但当她开始讲述研究过程、案例分析、理论思考时,逐渐进入了状态。
“徐医生,”林静问到了关键问题,“书中的案例‘乔先生’,他的情感模式在您看来是健康的。但您是否考虑过,这种模式对关系中的女性是否公平?她们真的幸福吗?”
观众席安静下来。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也是很多人质疑的焦点。
徐丽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也正因如此,在书中,我不仅研究了‘乔先生’,也深度访谈了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几位女性——当然,都用了化名,并获得了她们的知情同意。”
她顿了顿,继续说:“访谈结果显示,这些女性在这段关系中,都获得了她们需要的东西——不是物质,而是更重要的:尊重、空间、支持她们成为更好的自己。甘女士获得了艺术上的自由和认可,江女士找到了释放能量的正确方式,彭小姐得到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那您自己呢?”林静追问,“作为‘乔先生’现在的伴侣,您从中得到了什么?”
徐丽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感情。
“我得到了理解。”她说,“作为心理学家,我见过太多情感的阴暗面——控制、欺骗、背叛。但在‘乔先生’这里,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坦诚、尊重、让每个人都能做真实的自己。这让我相信,爱可以有很多种形式,只要核心是真诚和善意。”
“但很多人会说,这种关系不符合道德规范。”林静不依不饶。
“道德规范是社会的产物,会随着时代变化。”徐丽说,“一百年前,女性还不能出门工作;五十年前,离婚还是耻辱。今天,我们应该有更开放的心态,去理解人类情感的多样性——只要不伤害他人,不给他人造成痛苦。”
录制结束后,林静送徐丽到演播室门口。
“徐医生,”林静说,“刚才的问题有些尖锐,抱歉。但我必须问,因为观众会问。”
“我理解。”徐丽说,“谢谢您给我机会表达。”
“不,该我谢谢你。”林静笑了,“你的书,让我想了很多。我离婚五年了,一直不敢开始新感情,因为害怕重复过去的错误。但你的研究让我看到,感情可以有不同的模式,关键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
乔卫东在门外等着。看见徐丽出来,他递过来一瓶水:“讲得很好。”
“你听了?”
“在监控室看了全程。”乔卫东说,“徐丽,你站在台上说话的样子,很耀眼。”
……
七月初,上海书展。出版社为《新型亲密关系的心理学观察》办了一场新书发布会。地点在书展的主会场,能容纳三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还有很多人站在过道里。
徐丽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乔卫东的场景——也是在这个诊疗室里,她坐在现在的位置,他坐在听众的位置。那时她是个有职业道德困惑的心理医生,他是个自称有“情感选择困难症”的奇怪病人。
现在,她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了书,站在这里,面对几百个陌生人,讲述一种可能颠覆传统的情感模式。
命运真是奇妙。
发布会进行到提问环节。第一个举手的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
“徐医生,我看了您的书很受启发。我和我男朋友最近在尝试开放式关系,但总是处理不好嫉妒的问题。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问题很具体,也很危险——如果回答不好,会被批评“鼓励不健康的关系”。
徐丽想了想,谨慎地说:“首先,我不‘建议’任何人尝试某种特定的关系模式。每对情侣的情况不同,适合的模式也不同。但如果你已经在尝试,最重要的是沟通——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边界,也认真倾听对方的感受。
如果嫉妒产生了,不要压抑,要探讨它背后的原因:是安全感不足?是某些需求没有被满足?找到根源,才能解决。”
第二个提问的是个中年男士,戴着厚厚的眼镜,像是学者。
“徐医生,我是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系的老师。您的案例研究很有意思,但方法论上有个问题——样本太少,只有一个案例,怎么能得出普遍性结论?”
这是专业的学术质疑。徐丽早有准备。
“您说得对,单一案例确实不能得出普遍结论。”她坦诚地说,“这本书的目的不是要‘证明’多元关系是普适模式,而是要‘提出’一种可能性——在特定条件下,这种模式可以稳定存在。
它更像是一个探索性的研究,为后续的大样本研究提供方向和假设。”
她顿了顿,补充道:“事实上,我已经和几所大学的研究团队合作,启动了更大规模的质性研究。我们正在招募不同形式亲密关系的参与者,进行深度访谈。希望在下一本书里,能提供更丰富的数据和分析。”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读者排起长队等待签售。徐丽坐在签售桌前,一本本地签着名字,回答着读者的问题。
签到最后几位时,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甘敬、江莱、彭佳禾,还有顾佳、王漫妮、钟晓芹……她们站在一起,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甘敬第一个走过来,把书递给她:“徐医生,恭喜。”
徐丽接过书,抬头看她:“甘敬,谢谢你愿意接受访谈。”
“该我谢你。”甘敬微笑,“你的书让我更理解自己的选择,也让我更理解卫东。”
江莱凑过来,她刚从菲律宾的岛上回来,皮肤晒得黝黑:“徐医生,书我看了三遍。你写我和乔卫东那段,特别准——他就是给了我一个方向,然后让我自己跑。”
彭佳禾站在最后,有些害羞:“徐老师,我……我能不能多要一本签名?想带到美国去,给我同学看。”
徐丽笑着给她签了两本。
签售结束后,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徐丽看着她们——这些优秀的、独立的、选择了不同人生道路的女性,因为同一个男人而产生了奇妙的连接。
她们之间没有嫉妒,没有争斗,反而有种相互理解和支持的默契。
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乔卫东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束花——不是玫瑰,是白色的百合,配着绿色的尤加利叶。
“送给今天的主角。”他把花递给徐丽。
女人们都笑了。江莱打趣:“乔总,你这花送得不够隆重啊。徐医生今天可是明星。”
“就是,”王漫妮接话,“应该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乔卫东笑了:“徐丽不喜欢玫瑰,太俗。她喜欢百合,清雅。”
徐丽接过花,闻了闻。清香扑鼻。
“走吧,”乔卫东说,“我在外滩订了位置,庆祝徐医生新书大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书展。徐丽走在中间,手里捧着花,身边是乔卫东,周围是她书中写过的女人们。
夕阳西下,上海的天空被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外滩的钟声敲响,傍晚六点整。
徐丽想起书中的最后一句话:“人类的感情就像星空,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有轨迹。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用有限的模式去框定无限的可能,而是怀着敬畏和好奇,去观察,去理解,去学习如何在复杂中寻找平衡,在多元中创造和谐。”
她做到了。
不仅用书写了出来,也用生活实践了出来。
而这段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