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豆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目光在乔卫东和众人之间移动，最后落在宛瑜身上——那个女孩气质优雅，正认真记笔记，偶尔抬头时，眼神清澈坦然。
会议继续了二十分钟。一菲总结，乔卫东布置下阶段任务，然后宣布散会。
“大家辛苦了。周末的‘星空夜谈’第一次活动，记得准时参加。”乔卫东说。
众人收拾东西，陆续离开。每个人都演得很自然——关谷收拾画具时还跟宋倩点头致意，悠悠走前说“乔老师，下周戏剧工作坊的剧本我发您邮箱”，宛瑜轻声问“那几幅画需要调整位置吗”，羽墨提醒“心理健康问卷这周末要收齐了”……
最后只剩下乔卫东和三位来客。
“喝点什么？”乔卫东去厨房，“茶？咖啡？”
宋倩在客厅里走动，观察那些展板、图表、照片。确实很专业——时间线拉到了一年前，活动记录详实，甚至还有所谓的“研究成果发表计划”。
“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个项目？”她问。
“一年前。”乔卫东面不改色，“当时觉得城市社区问题很有意思，就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研究。这个公寓是项目基地，大家住在一起方便工作。”
童文洁看着墙上一张照片——是几个月前公寓烧烤派对的合影，大家笑得很开心。“你们关系真好……”
“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乔卫东递过茶杯，“而且住在一起，确实能更深入地观察社区生活。”
许红豆终于开口，声音轻柔：“乔大哥，你这个项目……经费从哪里来？”
“我自己的基金支持一部分，还有大学的研究经费。”乔卫东早就准备好答案，“一菲是大学教授，她能申请到一些课题资金。”
滴水不漏。
宋倩坐下来，盯着他：“所以你这几个月一直在这儿，是为了项目？”
“对。北京那边有团队负责，我主要负责这边的田野调查。”乔卫东坦然回视，“怎么，你们以为我在干什么？”
这话反问得巧妙。宋倩语塞。
童文洁打圆场：“我们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太辛苦。”
“不辛苦，很有趣。”乔卫东微笑，“而且有这么多优秀的伙伴一起工作，很充实。”
气氛稍微缓和。宋倩还是不甘心：“我能参观一下吗？你这个‘实验室’？”
“公共区域可以。私人房间不太方便——毕竟要尊重研究对象的隐私。”乔卫东站起身，“我带你们看看。”
他领着三人在六楼转了一圈。楼道里的标识牌，公共活动室（就是3601客厅）的布置，甚至卫生间门口都贴着“公共空间使用规范”。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经，那么学术。
回到客厅，宋倩终于松口：“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在忙正事。”
乔卫东心里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平静：“本来就是在忙正事。你们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查岗？”
“谁查岗了！”宋倩瞪他，“我们……我们是正好都有空，约着一起来玩。不行吗？”
“行，当然行。”乔卫东笑，“那晚上我请客，给你们接风。”
……
然而，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晚饭订在一家本地特色餐厅。乔卫东叫了公寓的朋友们一起——既然是“项目伙伴”，一起吃饭也很正常。
包间里，大家围坐一桌。乔卫东特意让一菲坐自己左边，右边依次是宋倩、童文洁、许红豆。其他人都分散坐开。
“这家店的招牌菜很不错。”乔卫东介绍，“大家别客气。”
席间，一菲作为“副负责人”，主动挑起话题聊社区研究，子乔配合着讲活动策划的趣事，关谷展示手机里的社区速写，悠悠说戏剧工作坊的孩子们多可爱，宛瑜聊美育对居民生活品质的提升，羽墨分享心理健康的重要性，连张伟都憋出几句“社区法律普及很有必要”。
一切都和谐得不像话。
直到上甜点时。
服务员端上一盘精致的点心，放在转盘上。转盘转动，点心转到许红豆面前时，她轻轻“咦”了一声。
“这道点心……”她看向乔卫东，“很像我们在大理吃过的那家店的味道。”
乔卫东心里一紧，但面上微笑：“是吗？那家店确实很有名，很多地方都在模仿。”
许红豆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她的眼神很安静，但乔卫东读出了里面的深意——她在提醒他，她们之间有过在大理的时光，那是真实的，不是演戏。
童文洁显然也听懂了。她看看许红豆，又看看乔卫东，眼神复杂。
宋倩没察觉这细微的交流，还在和一菲讨论社区治理问题。
饭后，大家各自回去。乔卫东送三位女士去酒店——他特意订了最好的套房，一人一间。
酒店大堂，宋倩说：“我们明天下午的飞机。上午……再去你那儿看看？”
“上午项目组有户外调研，我不在公寓。”乔卫东面不改色，“你们可以自己逛逛，这座城市还是有很多值得看的地方。”
“那算了。”宋倩摆摆手，“反正看到你在做正事，我们也放心了。”
童文洁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照顾好自己。”
许红豆最后一个和乔卫东道别。她看着他，轻声说：“乔大哥，你的‘项目’……很有意思。”
“谢谢。”乔卫东知道她话里有话。
“那些伙伴，都很好。”许红豆顿了顿，“但演戏……演久了，会不会累？”
乔卫东沉默片刻：“有些戏，必须演。”
许红豆看了他很久，最后笑了：“那就……演好吧。至少今天，演得不错。”
她转身上楼。乔卫东站在大堂，看着电梯门关上，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关，过了。
……
回到公寓，已经晚上十一点。
3601客厅里，所有人都在——戏演完了，但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
“走了？”一菲问。
“嗯，明天下午的飞机。”乔卫东倒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天……谢谢大家。”
“乔老师您太客气了！”子乔兴奋地说，“我今天演得怎么样？是不是特有专业范儿？”
“特别好。”乔卫东由衷地说，“所有人都特别好。没有你们，我今天过不了这关。”
美芸抱着万元：“万元也配合了对不对？它今天都没乱叫！”
“对，万元也是功臣。”
关谷认真地问：“乔老师，我们以后……还要继续演吗？”
“不用了。”乔卫东摇头，“她们明天就走了。而且……演一次可以，演多了总会穿帮。”
客厅里安静下来。大家互相看看，忽然都笑了。
“其实挺有意思的。”悠悠说，“像拍戏一样，还是即兴演出。”
“就是张伟，”一菲瞪他，“你中间差点说漏嘴，说‘我们公寓’！要说‘我们社区’！”
张伟挠头：“我紧张嘛……”
宛瑜轻声说：“那三位女士……都很关心乔老师。”
羽墨点头：“我能感觉到。特别是那位许小姐，她好像……察觉了什么，但没拆穿。”
乔卫东没接话。他确实欠许红豆一个解释——欠所有人一个解释。
但有些事，解释不清。
“总之，今天谢谢各位。”他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切照常。”
大家陆续散去。乔卫东最后一个离开客厅，关灯时，看着墙上那些临时布置的展板，忽然觉得荒诞又温暖。
荒诞的是这场戏，温暖的是愿意陪他演戏的人。
回到3603，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夜色。
手机震动，是许红豆发来的信息：“乔大哥，今天演得很棒。但记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好自为之。”
很短的几句话，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他回复：“谢谢。欠你一个解释。”
“不用解释。”许红豆回得很快，“我选择相信你，是因为你值得我相信。别让我失望。”
乔卫东看着这行字，久久没动。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个真假难辨的故事。
而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还能演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