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蝗虫一样扑上了我的甲板……”船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眼前似乎重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我的孩子们……那些跟老子在海上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好小伙子们……手里当时连把像样的家伙都没有!他们……他们为了保护船上无辜的避难者,保护这艘船……用扳手!用消防斧!甚至用拳头和牙齿!跟那些怪物拼命!”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甲板被血染红了……到处都是……”船长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那惨烈的回忆,“整整八百七十三人……老子最好的水手……就那样……没了……”他沉默了,只有烟斗里的烟雾在无声地升腾,弥漫着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船长才重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份悲伤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他拍了拍腰间,那里,是一只镶嵌着火红色晶石的烟草包,晶石正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温暖光芒。
“老子……舍不得他们。”船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子用这玩意儿,”他指了指腰间的灵璃坠,火红的晶石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光芒微微亮了一下,“把他们留了下来。他们的魂儿,他们的念想,还在这艘船上!还在老子身边!他们还在看着老子,守着这艘船!所以瀚龙小子,你没看错!那不是幻觉!那是老子的船员!是老子的孩子!”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舰桥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铁汉柔情。他腰间的火元素灵璃坠,光芒似乎更加稳定了一些,如同在无声地回应。
舰桥内一片寂静,只有船长粗重的呼吸声。悲伤的气氛浓得化不开。过了许久,船长才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要擦掉那些不存在的泪水,重新咧开嘴,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氛围:“好了好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作甚!来来来,说点开心的!说说你们家那两位祖宗在老子船上的‘光辉事迹’!保证让你们乐呵!”
他刻意提高了声调,看向欧阳瀚龙和南宫绫羽:“先说你们姑姑,奥莉薇娅,也就是安娜那小妮子!刚被老子捞上来的时候,好家伙!老子以为捞了个落难公主,结果捞上来个饿死鬼投胎的饕餮!”船长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夸张,胡子都翘了起来。
“你们是没看见啊!”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那么小半天的功夫,她一个人!干掉了老子厨房里一整条刚钓上来的、比人还高的金枪鱼!还有两大块压舱底那么硬的黑面包!外加两大海碗熬得浓浓的鱼骨汤!那肚子……”船长做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手势,“就跟没吃过东西一样!平平的!老子当时都怀疑她是不是把东西藏到异次元口袋里了!”他模仿着当时目瞪口呆的表情,引得欧阳未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还不算!”船长越说越来劲,“她当时随手就甩给老子一袋钱当饭钱!你们猜是什么?上百枚老掉牙的古金币!那玩意儿现在拿到拍卖行,这些钱就能换老子这船加满好几次油!老子的船那可是战列巡洋舰啊,足足五千吨容量的燃油,能给我加满好几次。老子能要吗?老子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吗?结果这小妮子死活要给我,说什么‘船长收下吧,我还想跟着您的大船环游世界呢!’啧啧,你们说说,这理由,老子能拒绝吗?哈哈哈!”船长拍着大腿大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古灵精怪、出手阔绰的精灵女孩。
“还有她那钓鱼技术!”船长摇着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老子亲自教,手把手地教!就差替她把鱼挂钩上了!结果呢?竿竿空军!钓不上来就算了,最可气的是有一次,她刚甩竿,好家伙,几条大鱼就在船边冒头,排着队冲她吐水花!那小妮子当场就气疯了!你们猜她干了啥?”船长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聚精会神的听众。
“她直接把鱼竿当标枪,噗通一声就跳海里去了!拿着竿子对着鱼群就是一顿乱捅!好嘛!当天晚上,浑身湿透的她,拖着十几条被捅得稀烂的大鱼在甲板上耀武扬威,逢人就说:‘嘿!你怎么知道我钓了这么多鱼?’那得意劲儿,啧啧啧……老子当时一口老酒就喷出来了!加上这小妮子力气真的很大,‘怪力女神’、‘大胃王女神’的外号就是那时候传开的!哦对了,还有‘灯塔女神’——因为有一次暴风雨夜航,这小妮子嫌船灯不够亮,直接飞到前面去,浑身发光给老子当活体灯塔去了!哈哈哈!”船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舰桥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连时雨都微微弯起了嘴角。
“再说你们老爹,欧阳烁那小子!”船长好不容易止住笑,又把矛头对准了欧阳烁,“这小子倒是有点本事,是老子用拖网从海里捞上来的!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他那把吓死人的黑枪!当时都泡得快没气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枪在哪儿!真是个兵器痴!”
“他钓鱼倒是厉害,”船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厉害得过头了!有一次,他一个人遛着一条大白鲨,在海上缠斗了整整三个小时!那场面,惊心动魄!最后还真让他把那大家伙给弄上来了!结果呢?”船长一拍大腿,“船员们兴冲冲地准备开荤,一刀下去……好嘛!那鲨鱼肉腥臊得跟泡了尿一样!根本没法吃!最后只割了点鱼翅,就把那倒霉催的大鲨鱼又给扔回海里去了!”
船长模仿着当时欧阳烁那副目瞪口呆、无比肉疼的表情:“你们是没看见他那张脸,跟死了亲爹似的!结果你们猜那小妮子奥莉薇娅干了啥?她心软啊!偷偷摸摸用她的精灵魔法,把那鲨鱼被割掉的鱼鳍又给长回去了!这下可好!欧阳烁这小子眼睛‘噌’就亮了!凑过去就问:‘安娜!这样是不是以后就能有吃不完的鱼翅了?’嘿!你们说这小子损不损?心黑不黑?当时奥莉薇娅那小妮子气得直翻白眼,骂了他一句:‘欧阳烁,撒旦来了身上都得纹个你!’哈哈哈!‘海上活阎王’的外号就这么传开了!绝配!”船长得意地晃着脑袋,仿佛给欧阳烁起外号是他生平一大杰作。
舰桥里充满了快活的大笑声,连一直绷着脸的羽墨轩华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船长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十几年前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重现。
笑过之后,船长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长辈的关切,语气也变得温和:“说起来……瀚龙小子,绫羽小妮子,你们家那两位……现在都还好吧?欧阳烁那臭小子,还有奥莉薇娅那小丫头,是不是还像当年那么能折腾?”
这个问题一出,舰桥内的笑声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空气瞬间凝固了。
欧阳瀚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他抿紧了嘴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南宫绫羽更是低下了头,长长的白发垂落,遮住了她瞬间变得哀伤的面容。
叶未暝和羽墨轩华也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让船长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凝重,烟斗也忘了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欧阳瀚龙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船长……我父亲……,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什么?!”船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瞬间被唤醒的火山,烟斗差点脱手掉在地上,“失踪了?!怎么会?!”
紧接着,南宫绫羽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水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船长……我姑姑奥莉薇娅……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三个字,轻如鸿毛,却重如千钧,狠狠砸在舰桥冰冷的地板上。
“死……死了?!”船长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才勉强站稳,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悲痛。那刚刚还沉浸在讲述黑历史欢乐中的老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无边的苍凉。
“奥莉薇娅,那个比海豚还活泼,比风暴还精神的小妮子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眶,最终顺着深深的皱纹滚落下来,滴落在冰冷的钢铁甲板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碎的声响。他腰间的火元素灵璃坠,那温暖的光芒似乎也随着主人的悲伤而剧烈地闪烁、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舰桥内,只剩下海风穿过缝隙的呜咽,以及一位老人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往昔的笑谈,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所有人的心。时光的残酷,在这一刻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