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天昭帝国的阴霾压抑截然不同,是另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秩序与疯狂。巨大的实验室深埋于数千米厚的永久冰盖之下,由高强度合金和特殊力场构筑,隔绝了外界零下数十度的酷寒。穹顶是模拟的自然天光,恒定在一种舒适的黄昏色调,与实验室内部无处不在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先进仪器屏幕形成奇异的对比。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一种无菌的、略带金属味的冰冷气息。
实验室中央控制区,巨大的弧形屏幕占据了整面墙壁。此刻,屏幕上分割显示着数十个画面——赫然全是天昭帝国灰色地带屠杀现场的高清卫星图片和经过特殊技术增强的监控片段:堆积的尸体、喷溅凝固的深褐色血迹、破碎的窗户、散落的武器……如同一幅幅精心挑选的、描绘地狱景象的油画。
奥拓蔑洛夫就站在这片“地狱绘卷”之前。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无比合体、质地精良的纯白色实验室长袍,长袍边缘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贵族的家徽。金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模拟天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碧绿的眼眸如同深潭,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屏幕上的血腥画面,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优雅微笑。
他手中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杯中是少量粘稠如血、散发着醇厚果香的顶级红酒。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脚,手腕以一种极其稳定、富有韵律的幅度轻轻摇晃着。深红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滑落,留下道道如同鲜血般的挂杯痕迹。
“呵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在寂静的控制室内响起,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孩童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愉悦,“离家出走够久了,我亲爱的孩子。看看你,把这彼岸黎明玩出了新的花样。”他的目光流连在屏幕上那些被利落切割、贯穿心脏、甚至被玻璃钉穿的尸体上,如同欣赏一件件艺术品。“效率惊人,手段……颇具创意。看来生存本能和杀戮指令在你那濒临崩溃的躯壳里,融合得相当不错。”
他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红酒,任由那醇厚的液体在舌尖缓缓化开,碧绿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冰冷而狂热的光芒。
“想必现在,你的身体……那由我精心挑选、拼凑、强化却又被自然规则诅咒的完美容器,已经陷入不可逆转的崩解了吧?”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在情人耳边低语,内容却残酷如冰锥刺骨,“彼岸黎明的力量,是燃烧生命的圣焰。每一次挥动,都在加速你基因链的断裂,加速你细胞的凋亡。那些止痛药……”他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叶未暝的徒劳,“不过是杯水车薪,麻痹一下那深入骨髓、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崩解之痛罢了。”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并未离开屏幕,只是随意地挥了挥空闲的左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飞蛾。
在他身后阴影笼罩的控制台旁,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那是一个穿着贴身黑色作战服、外罩宽大兜帽黑袍的女子。兜帽的阴影将她大半张脸都遮蔽了,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她腰间悬挂着一柄样式古朴、刀鞘漆黑、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唐刀。她的存在感极低,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直到奥拓蔑洛夫挥手,才如同一尊被唤醒的雕像。
“凤凰。”奥拓蔑洛夫的声音依旧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回收实验体。坐标已同步至你的导航核心。”他碧绿的眸子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瞥了一眼黑袍女子,“他玩够了,也快燃尽了。现在,该回家了,叶未暝。”
黑袍女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阴影中,似乎能看到她兜帽下闪过一道冰冷的、非人的红光。她转身,动作如同滑行般悄无声息,走向控制室侧面的高速升降平台。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冰冷的寒气瞬间涌入,又被力场迅速隔绝。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就在升降平台门关闭的瞬间,实验室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幸灾乐祸的嗓音。
“啧啧啧,奥拓,你的‘杰作’在外面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啊。”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剪裁同样考究、却以深紫和银灰为主色调的修身西装,与奥拓的纯白形成鲜明对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如雪般的银白色短发,梳理得狂放不羁,几缕发丝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同样银白色的、狭长而锐利的眼眸。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充满嘲讽意味的弧度。
他踱步到奥拓蔑洛夫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屏幕上那些血腥狼藉的场面,尤其是北海道那最后一段被处理过的、显示着银匕和铁灰头发的画面。“遍地尸骸,手法干净利落又充满……艺术性的残忍。想不到,你这实验室里精心调制出来的人形兵器,骨子里这么残暴嗜血。”玄龙转头,银白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直视着奥拓蔑洛夫碧绿的瞳孔,“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当初在你的实验室里没有突然暴走,把你这个造物主连同这个冰冷的铁棺材一起撕成碎片呢?难道是……你给他灌输的忠诚理念还没失效?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他内心深处,对你这个赋予他痛苦生命和更痛苦力量的‘父亲’,还存有那么一丝可笑的孺慕之情?”
奥拓蔑洛夫脸上的优雅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柔和了几分。他轻轻摇晃着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画出优美的弧线。他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玄龙,碧绿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深邃得仿佛能吸人魂魄。
“玄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动听,却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冰冷,“看来你上次受的伤,恢复得不错。伤好了,嘴巴也跟着利索了?开始学会和我唱反调了?”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天真好奇,眼神却锐利如刀锋,“还是说,你是在担心,失去这具独一无二的实验体,会影响到我们共同的伟大蓝图?毕竟,他体内的数据,他使用彼岸黎明的实时反馈,都是无价的宝藏。没有他,你的混沌能量想要突破最后那5%的不稳定阈值,恐怕要多耗费你……嗯,我想想,至少五十年的时光?或者,永远?”
玄龙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银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玩味取代。他摊了摊手:“噢,别误会,亲爱的奥拓。我只是觉得有趣。毕竟,回收一个处于崩解末期、手握彼岸黎明、并且刚刚证明了自己杀戮效率的‘兵器’……”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那被劈成两半的尸体,“可不是派你那只只会听命令的凤凰就能轻松搞定的小任务。万一凤凰折了,或者实验体在彻底崩溃前,拖着彼岸黎明冲回这里,想找他敬爱的‘父亲’做最后的告别……”玄龙的笑容变得危险而充满恶意,“那乐子可就大了。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奥拓蔑洛夫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灿烂,如同盛开的罂粟花,美丽而致命。他碧绿的眼眸紧紧锁住玄龙银白的瞳孔,仿佛要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算计。
“哦?”奥拓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危险的甜腻,“听你的意思,似乎对回收行动颇有微词?甚至……想亲自下场指导一下?”他优雅地向前踏出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要不……”奥拓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锥,“你亲自去一趟北海道?用你的晦明魔晶,去‘温柔’地唤醒我们迷途的孩子?哦,我差点忘了,你的晦明魔晶现在可不在你的体内呢。”
“呵呵……”玄龙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嘲弄的笑声,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也向前逼近了半步,两人几乎鼻尖相碰。他银白的眼眸中,紫色的混沌能量如同漩涡般开始缓缓旋转、凝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详波动。“就凭你,还想命令我吗?奥拓蔑洛夫,”玄龙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充满了狂傲与不屑,“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建立在‘各取所需’这根脆弱的钢丝之上。我提供混沌源流的理论支撑和部分初始能量,你提供基因编辑技术和实验场。这并不意味着,我玄龙,需要听命于你,成为你麾下的一条狗!”他右手随意地抬起,掌心向上,一团深邃、狂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紫色混沌能量球瞬间凝聚成型,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实验室内的光线都为之扭曲黯淡。“记住,奥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玄龙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将你和你这座引以为傲的冰下坟墓,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面对玄龙掌心那团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混沌能量,奥拓蔑洛夫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显得更加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愉悦。他碧绿的眼眸深处,疯狂的光芒如同实质般跳动。
“抹去我?”奥拓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他端着红酒杯的左手纹丝不动,右手却以一种快到模糊的速度,在身前优雅地画了一个玄奥的符号。
嗡——!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嗡鸣骤然响起!刺目的金色光芒瞬间从奥拓蔑洛夫身上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至高无上的审判意味!光芒迅速在他手中凝聚、拉伸、塑形!
一柄通体流淌着液态黄金般光芒的骑士长枪,凭空出现在奥拓蔑洛夫的手中!枪身缠绕着繁复的暗金色符文,枪尖并非实体,而是一点凝聚到极致、仿佛能刺穿虚空的炽白锋芒!枪身散发着磅礴而神圣的威压,与玄龙手中那团吞噬光线的紫色混沌形成了鲜明而恐怖的对峙。
“如果你有自信,”奥拓蔑洛夫的声音依旧优雅,如同在朗诵诗篇,碧绿的眼眸却燃烧着最纯粹的、属于疯子的火焰,“可以在我的拟态黑暗之渊贯穿你的心脏之前,完成你的‘抹除’……”他微微歪头,笑容灿烂得如同阳光下的冰晶,“那么,你大可以试一试。别忘了,那个小子捅你的那一下,你养了足足两年半才勉强恢复……”
恐怖的能量波动在两人之间剧烈碰撞!金色的神圣审判之光与紫色的混沌湮灭之力相互倾轧、吞噬!空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滋滋声!实验室坚固无比的合金墙壁上,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穹顶的模拟天光疯狂闪烁!所有仪器屏幕瞬间被狂暴的能量干扰淹没,变成一片雪花!
两股足以毁灭这深埋地下的庞大实验室的力量,在方寸之间达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时间仿佛凝固。
玄龙的眼眸死死盯着奥拓手中那柄散发着致命威压的黄金圣枪,又扫过对方脸上那疯狂而笃定的优雅笑容。他掌心的紫色混沌能量球剧烈地波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呵呵……”玄龙突然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笑声由低到高,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掌心的紫色混沌能量球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无踪,那股恐怖的湮灭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凌乱的紫色西装领口,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嘲弄表情,只是眼眸深处,忌惮之色一闪而过。
“奥拓蔑洛夫……”玄龙摇着头,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感慨,“你这个该死的老狐狸……永远都藏着最致命的一张底牌。”他看了一眼奥拓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冰冷金芒的拟态黑暗之渊,“为了一个快报废的实验体,值得吗?”
几乎在玄龙收手的同时,奥拓蔑洛夫手中的黄金圣枪也化作点点金芒,如同流沙般消散在空气中。他脸上那疯狂的火焰瞬间熄灭,重新变回那个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科学家。他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切的冲突从未发生。
“值得?”奥拓蔑洛夫碧绿的眼眸望向大屏幕上定格的、叶未暝铁灰色头发和手中银匕的模糊影像,嘴角勾起一抹深邃莫测的弧度,“玄龙,你不懂。每一个实验体,尤其是像他这样独特的存在,其诞生、成长、挣扎乃至最终的崩坏……都是通往‘终极答案’道路上,不可或缺的珍贵数据。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燃烧生命绽放出的毁灭之花……都是最美的乐章。”
他举起酒杯,对着屏幕上叶未暝的身影,如同在致敬。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你的乐章……还未到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