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只会更加恐惧!恐惧源于未知,源于异类!你的‘特殊’,在他们眼中,就是最大的原罪!那恐惧的火焰,起初或许只是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但当恐惧积累到,当有人别有用心地煽动…那火焰就会瞬间变成焚烧异端的暴行之火!他们会把你当成怪物!当成威胁!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这‘唯一的异类’从他们的‘纯洁世界’中清除出去!就像当年他们对待血族一样!用火!用银!用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最残忍、最卑劣的手段!姐姐想让你融入,那是她对你最后的保护,是她心中残存的、对人性最后的幻想!但那幻想,终究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而你,就是这幻想破灭时,第一个被推上祭坛的牺牲品!那暴行的引信,最终会将你彻底吞没!连同你这份可笑的‘认同’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闭嘴!!!”
积压的恐惧、愤怒、自我怀疑、对血腥历史的痛苦记忆、以及对未来可能遭遇背叛的绝望预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樱云脑海中轰然爆炸!她再也无法忍受那脑海中的声音如同钝刀割肉般剖析着她最深的恐惧和脆弱!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对着那无形的、只存在于她意识中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抗拒的尖啸!
这一声“闭嘴”,真真切切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嘶喊,冲破了她的喉咙,在引擎轰鸣的机舱内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引擎的噪音似乎都减弱了几分。
磐石的痛哼戛然而止,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状若疯狂的樱云。
火花猛地一哆嗦,手中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金属地板上,水洒了一地。蜂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元素通讯终端脱手滑落。白鸽捂住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机舱尾部负责警戒的两名全副武装的联邦士兵,反应极其迅速地抬起了枪口,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头盔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樱云!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枪口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樱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依旧死死按着太阳穴,仿佛要将那个声音从脑子里挖出来。她异色的双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收缩,左眼的血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右眼的漆黑则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的漩涡。她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在微微扭曲,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与血樱刃散发出的凶煞之气隐隐呼应。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气息的爆发惊呆了。恐惧!纯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机舱内的每一个人!他们刚刚目睹过樱云在峡谷中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那如同降世般的x型毁灭光痕!此刻,这个力量的源头,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女孩,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精神风暴,怎能不让人肝胆俱裂?
没有人敢说话。
没有人敢动。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士兵的枪口依旧指着樱云,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护送这些“特殊人员”返回,但眼前这个女孩的状态,显然已经超出了“特殊”的范畴,进入了极度危险的领域!
樱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她缓缓放下捂着头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眼中那骇人的风暴也渐渐平息,重新变回那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留下更深沉的疲惫和疏离。
她缓缓坐回冰冷的金属座椅,没有再看向任何人,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那永不停歇的、混沌翻滚的沙尘暴。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嘶吼,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但机舱内死寂的气氛,紧绷的神经,士兵们依旧未曾放下的枪口,以及同伴们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看待洪荒猛兽般的恐惧,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恐怖一幕的真实。
引擎的轰鸣再次成为唯一的主旋律,单调而压抑。直到运输机穿越狂暴的沙尘区,平稳地降落在灵璃学院外围的军用机场,直到舱门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直到他们踏上学院坚实的土地,通过传送阵回到熟悉的校园内部……
这一路上,再也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灵璃学院
夜色已深。学院内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传送阵的光芒消散,樱云和她的队员们出现在学院内部的指定传送点。
磐石被等候的医疗队迅速接走。火花、蜂鸟、白鸽三人,几乎是逃也似的,在向樱云投去一个混合着敬畏、恐惧和复杂情绪的眼神后,便匆匆告别,互相搀扶着,迅速消失在通往宿舍区的林荫道深处。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战场的残酷,去消化队长的恐怖力量,更需要时间去消化机舱内那声撕裂灵魂的“闭嘴”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心理冲击。
樱云没有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她独自一人,背着那重新包裹好的长条状帆布包裹,默默地走在通往自己宿舍区的僻静小径上。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路过的少数几个夜归学员,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尤其是看到她背上那个标志性的、刚刚在传闻中被赋予了恐怖意义的包裹时,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然后飞快地绕道而行,仿佛躲避着什么不祥之物。窃窃私语声顺着夜风隐约传来,带着“峡谷”、“机器人”、“那个x型爆炸”、“她好像疯了”等零碎的词语。
樱云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她的步伐依旧稳定,异色的双瞳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黑暗。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比月光更冷的疏离,是比夜色更深的疲惫。
脑海中的声音,在她那声嘶吼之后,也彻底沉寂了。仿佛被那爆发的力量暂时震慑,又或是带着一丝计谋得逞后的、冰冷的缄默。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她拔出“血樱刃”的那一刻起,从她在机舱里失控嘶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与“同类”之间那道本就无形的鸿沟,被鲜血、火焰、钢铁的残骸,以及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呐喊,彻底撕开,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名为“异类”的冰冷深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她背着她名为“守护”的凶刃,独自走在这条越来越窄、越来越孤寂的路上。前方是宿舍温暖的灯光,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