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沉淀着岁月与威严的书房内,当代华家家主华昇,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与这间书房雍容沉静氛围格格不入的少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嘴角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无奈与苦笑。
少年看起来约十七八岁,身量颇高,却给人一种懒散不羁的感觉。他穿着一件剪裁独特、带有明显街头风格的黑色皮质外套,外套上点缀着不少亮闪闪的金属环扣作为装饰,显得叛逆又时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外套立领上,随意却醒目地挂着一条质地不错的白金色短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下身穿的是做旧破洞牛仔裤和一双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厚底工装靴。
然而,最与他这身装扮形成奇妙反差的,是他的发型。那是一头偏长的、发质看起来异常柔软顺滑的白金色头发,被精心修剪成一种略带蓬松感和层次感的水母造型。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地垂下,微微遮住了他一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桀骜与疏离。这头白金色并非天生,而是他为了彻底掩盖那自出生起就伴随他被视为生命力孱弱象征的令人不喜的灰白原发色,特意染成的。这让他整个人在叛逆之余,又奇异地带有一种颓废而精致的美感。
此刻,他正毫无坐相地瘫坐在那张价值不菲、象征着家族传承的红木太师椅上,一条腿随意地翘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厚重的工装靴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不耐烦和莫挨老子的气息。这正是华家那位几乎被家族边缘化、却又无人敢真正轻视的二少爷——华还苍。
“老东西,”华还苍终于掀了掀眼皮,用那双被长长刘海半掩着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挑衅的眼睛斜睨着书桌后的父亲,语气散漫中透着明显的不敬,“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从外面叫回来,想干啥?我忙着呢。”
华昇看着儿子这副与华家子弟应有的沉稳持重截然相反的姿态,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他想起这个儿子幼时因早产而导致的孱弱,那头刺眼的灰白头发,以及他们夫妇当年不得不忍痛将他送往遥远南方秘境别院,以求其平安长大的艰难决定。别院中人因怜惜他体弱,又碍于华家少爷的身份,对他百依百顺,极尽溺爱,加之这孩子自身在修炼一途竟颇有天赋,竟生生养成了如今这般骄纵任性、目空一切的性子。待他成年后接回本家,面对陌生的父母和那位早已被誉为天才的姐姐华翠璃,疏离与抵触便化为了尖锐的对抗。他仗着父母因多年分离而产生的愧疚心理,在家中横行霸道,处处与严谨自律的姐姐作对,甚至故意惹是生非后,还能带着一脸无辜将黑锅巧妙甩给华翠璃,乐见姐姐被责罚。
而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不久前的华家传承大典上。谁都未曾料到,这个被视为朽木不可雕也的纨绔子弟二少爷,竟在仪式中引发了华家传承神兵破阵长枪的共鸣!就在部分族老心思浮动,认为或许该重新考虑继承人选时,他的姐姐华翠璃,以绝对强悍的实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正面、彻底地击败了他,并依照古老族规,亲手夺走了那杆刚刚认可了他的破阵长枪,也彻底断绝了他继承家主的可能性。自那以后,这对姐弟的关系,便降至了冰点,形同陌路。
这些念头在华昇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的轻叹:“还苍啊,”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这次叫你回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帮……”
“不帮!”华还苍根本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干脆利落地打断,甚至还故意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指尖吹了口气,动作夸张无礼,“耳朵都快起茧了。”
华昇被噎得呼吸一窒,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耐着性子道:“哎,你这孩子,我还没说完是什么事呢……”
“不就是让我去帮那个臭老姐吗?”华还苍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弧度,满脸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拒绝,“省省吧您呐!我还是那句话——不、帮!谁爱去谁去,反正别来找我。我跟她不熟。”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那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是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华昇看着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想起自己与妻子对这个孩子的亏欠,想起他幼年离家的孤寂,想起他回来后与家族的格格不入,心中那份愧疚感更深,几乎让他无法硬起心肠来斥责。他只能再次放缓语气,试图用那微薄的血脉亲情来软化他:“还苍,爸爸知道……知道你心里有气,对我们,对你妈妈,还有对你姐姐翠璃,你怨我们当年把你送走,怨我们没能好好照顾你,怨你姐姐她在继承仪式上……”
“打住!”华还苍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让椅子都发出了“吱呀”一声抗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脸上那副“早听腻了”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里甚至透出一丝冰凉的厌烦,“老家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来覆去地炒冷饭,有意思吗?你们不腻,我都听腻了。”
他拍了拍屁股,仿佛嫌刚才坐的椅子脏似的,然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房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我走了,没事别找我,有事更tm别找我。”
看着儿子决绝叛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华昇颓然坐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对着满室书香和空荡荡的门口,再次发出一声充满疲惫与无奈的悠长叹息。对这个儿子,他自觉亏欠太多,那份沉重的愧疚像枷锁一样束缚着他,让他一次次地让步,一次次地顺从其意,只盼着他能有一天自己醒悟,理解父母的难处与苦心……可现实,却往往事与愿违。
出了华家那气势恢宏却令人感到无比压抑的朱漆大门,华还苍脸上那副刻意维持的桀骜不驯与不耐烦,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殆尽。他快步走到一个远离华家宅院、无人注意的僻静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中的浊气。眼神中的浮躁与叛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动作熟练地解锁,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只有一串复杂代码的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对面没有任何常规的问候语,只有一片等待指令的沉默。
华还苍将手机贴近耳边,声音低沉而清晰,与刚才在父亲面前那个暴躁叛逆的少年判若两人,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是我,苍狼。”
对面依旧沉默,如同最耐心的猎犬,等待着他的命令。
“我需要一个身份,”华还苍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下达指令,“灵璃学院的助教身份,要能合理接触高阶学员和教学核心区的权限。”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分辨不出男女的电子音:“了解。代号‘苍狼’,请求确认:获取此身份的目的?”
华还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双被白金发丝半掩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但他回答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目的?当然是去看看我那没用的老姐,别稀里糊涂的,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里,把自己那条小命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