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都忘记了,谁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呢……”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年轻、充满力量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握住过多少同伴逐渐冰冷的手,又曾埋葬过多少来不及记住名字的亡魂?
“长生……是一个诅咒……”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无尽的离别,累积的悲伤,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压垮。
但下一刻,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迷茫和悲伤如同被烈风吹散,重新被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所取代。
“……也是一份祝福。”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仿佛在向这片星空,向那些逝去的灵魂宣誓,“我会永远传唱他们的故事,平凡而伟大的故事,一群闪光者的故事。”
奥拓蔑洛夫以为这个称呼能唤醒她的痛苦,让她沉沦。他错了。这痛苦确实存在,如同跗骨之蛆,但这份由无数牺牲和守护铸就的记忆,同样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之所以为“羽墨轩华”,之所以被称为“不屈英灵”的根基!
她转身,离开了观景窗,重新坐回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的气息不再仅仅是调息恢复,更带着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历经无数劫难而不磨的坚韧与宁静。过去的重量无法摆脱,那就背负着它,继续前行,直到完成那未尽的使命。
这,就是她的“不屈”。
与此同时……
鹰翼联邦,潘多拉实验室,深层隔离观测区……
与银河号内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高度机密与几乎凝滞的紧张汇聚之地。巨大的环形观测厅内,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中央隔离场地的强光照明,以及周围无数控制台屏幕散发的幽光,映照着一张张或紧张、或恐惧、或狂热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化学物品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辐射带来的麻痹感,让人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起。
数十名穿着从头到脚严密防护服的研究员,像雕塑般坚守在各目的岗位上,他们之间的交流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什么。自从特梅普拨款并以铁腕手段肃清了内部的贪腐和低效后,潘多拉实验室的运作效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资源都毫无保留地向“混沌王”项目倾斜,随之而来的也是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实验室新负责人德里克森博士,一位头发花白稀疏、眼袋深重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老者,正站在主控台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台面边缘,指节泛白。他紧盯着下方那被多重能量场隔绝的场地,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出,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激动与恐惧的颤抖:
“各单元报告状态!混沌同调器输出功率必须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七点三,误差不能超过零点零一!准备进行第七十三次实体化尝试!愿上帝……或者别的什么……保佑我们。”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含在喉咙里。
隔离场地中央,复杂的能量导管和发生器如同巨兽的血管和心脏,环绕着一个悬浮的、刻满了符文的金属平台。平台上空,空间正在发生一种违背常理的扭曲,光线在那里弯折、破碎,仿佛一块被无形之手肆意揉捏的透明胶质,散发出不祥的嗡嗡声。强烈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在肉眼可见地微微震颤,甚至偶尔有细小的暗紫色电火花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注入混沌样本单元!开始相位锚定!小心!慢一点!”德里克森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股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的暗紫色能量流,被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注入那片扭曲的空间核心。瞬间,扭曲变得更加剧烈,光芒爆闪,将整个观测厅映照得一片诡谲的紫色,同时一种类似亿万只玻璃碎片互相刮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噪音陡然升高,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不少研究员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或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和恐惧的神色。德里克森博士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强光中心。
光芒和噪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平息。那片扭曲的空间并未完全恢复正常,而是稳定在了一种诡异的、半凝固的状态。在平台上方约半米处,一个“存在”缓缓凝聚成形。
它出现了。
观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一些人粗重的呼吸声。
它并非想象中狰狞可怖、张牙舞爪的怪物。恰恰相反,它的形态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非人的美感。它身高大约三米,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与紫水晶在高温下融合后又急速冷却般的质感,表面光滑如镜,流转着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紫色能量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它的轮廓修长而优雅,线条流畅且带着几何式的精准与锐利,仿佛一位来自异次元的、沉默的黑暗骑士雕塑。它的头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略带弧度的曲面,如同打磨光滑的卵石,而在那曲面中央,镶嵌着一颗不断变幻着复杂几何形状、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白光的核心,如同一只冷漠观察外界的独眼。
它,或者说“祂”,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静谧感,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和声音。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弥漫在整个观测厅,让所有人都感到胸口发闷。
“成……成功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呼,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扭曲,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德里克森博士脸上肌肉抽搐着,露出了一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但声音依旧带着颤音:“记录!记录所有数据!能量读数!空间扰动系数!形态稳定指数!快!”他顿了顿,用更大的声音强调,仿佛在给自己和所有人打气,“准备进行基础能力测试!启动一级防护协议!”
一系列的测试在压抑的气氛中展开。能量探测器的指针疯狂摆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让所有资深研究员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值。物理强度测试,它轻易地扭曲了施加在其上的、足以压垮坦克装甲的巨大压力。元素抗性测试,无论是高温烈焰、极寒冰霜还是高压电流,落在它身上都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它体表能量光晕的些许涟漪,无法造成任何实质影响。
数据被实时投射到主屏幕上,每一项结果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上帝……这能量层级……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仪器的测量上限估计值……”
“物理强度……无法估量!”
“元素抗性……几乎全免疫……这、这真的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研究员的心头。他们看着隔离场中那个安静而美丽的造物,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以及更深层次的、源于未知的恐惧。
“现在……”德里克森博士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进行……实战模拟测试。”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虚弱。
隔离场地的环境瞬间改变,模拟出逼真的城市废墟景象。同时,十七辆代表着鹰翼联邦陆军最新科技的重型装甲车,以及两架武装直升机的全息投影,携带着完全模拟真实装备的数据和攻击模式,出现在场地各处,炮口和导弹发射器齐齐对准了场中央的实验体原型。
几乎在模拟目标出现的瞬间,甚至可以说是在模拟系统尚未完全完成构建的刹那,实验体原型动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预兆,没有移动轨迹。它的身体仿佛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视觉上的悖论,瞬间变得模糊、失真,下一刻,一辆位于它侧后方三十米外的装甲车投影,就如同被一只来自更高维度的无形巨锤正面砸中!厚重的复合装甲像是纸糊的一样瞬间向内凹陷、扭曲、变形,然后伴随着一阵刺眼的数据流光,彻底崩溃消散!
它不是在使用蛮力撞击,也不是在进行高速移动。它是在进行某种短距离的、无视常规物理路径和空间的相位移动!它的攻击方式同样诡异莫测,手臂看似随意地挥动,它所指向的空间本身仿佛就产生了无形的、致命的褶皱,被这空间褶皱波及的投影目标,无论是厚重的装甲车还是灵巧的直升机,都如同被投入了异次元的碎纸机,被无形的空间力量从分子层面撕裂、粉碎甚至湮灭!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实验体原型如同一位在废墟中漫步的、优雅而致命的舞者,动作流畅得近乎艺术,却带着绝对零度般的冷漠和效率。它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甚至都没有杀戮的欲望,只是单纯地、高效地执行着“清除”指令。
短短不到十五秒,十七辆装甲车和两架直升机的投影,全灭!场地内只剩下模拟的废墟和那个静静悬浮、周身能量光晕似乎都没有丝毫紊乱的实验体原型。
观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几声无法抑制的、短促的惊呼,但立刻又被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成功了,力量强大到超乎想象,但是……
德里克森博士的脸色却在这一片成功的氛围中,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他死死地盯着主控台上那些不断滚动的、细微的数据曲线。
“不对……不对!”他突然低吼起来,声音沙哑,“能量输出曲线……看到没有!存在周期性的、毫无规律的剧烈骤降!最低谷甚至掉到了基准线的百分之三十!相位移动的精度……最后一次移动,落点坐标出现了百分之零点三的偏差!虽然很小,但这是致命的不稳定信号!”
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些还沉浸在震撼中的研究员:“还有它的存在性读数!你们看清楚!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流失’!像是一个漏气的皮球!它在不断‘振荡’,无法长时间维持稳定的形态和能量层级!这只是一个残次品!一个极度危险的残次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隔离场地中,刚刚瞬间摧毁了所有模拟目标的实验体原型,那没有五官的头部,极其轻微地、似乎毫无意义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它那镶嵌着白色核心的“面部”,“看”向了强化玻璃后的观测厅,看向了德里克森博士所在的方向。
它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那由半透明暗紫色晶体构成的、线条优美而致命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了德里克森。
下一个,就是你!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进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在那一瞬间,所有观测厅内的人,无论是德里克森本人,还是他身边那些年轻或年迈的研究员,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悸动和无法言喻的寒意!仿佛自己的存在本身,被某个更高层次、无法理解的意志彻底锁定、审视,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研究员直接瘫软在了座位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防护服内的衣物。
下一刻,实验体原型那指向观测厅的手臂缓缓垂下,它那优雅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变得有些透明和不真实,然后缓缓降落回平台,周身的能量光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不少,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爆发,消耗了它本就不稳定的巨大能量。
死寂,再次笼罩了观测厅。这一次,是带着后怕和深深无力的死寂。
“……测试终止!”德里克森博士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立刻注入高浓度稳定剂!把能量约束场功率开到最大!快!”
他瘫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看着下方那个安静下来、却依然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美丽与不祥的造物,眼中没有半分成功的喜悦,只有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忧虑。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们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力量确实超越了预期,但是这种不稳定性……这种仿佛随时会自我崩溃……或者……吞噬一切的特性……”他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同样面带恐惧和茫然的研究员,“继续研究……我们必须继续……我们必须控制它,理解它……否则……”
他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