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君臣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几乎降至冰点！整个宣政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萧玄，王源嘴角甚至已经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萧玄面对这“铁证如山”，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冷笑。
“呵……”
笑声虽轻，在此刻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陛下，”萧玄缓缓抬头，迎向南梁帝那冰冷怀疑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可怕，“您手中这封所谓的‘密信’，伪造得……实在是不够用心。”
“你说什么？！” 南梁帝一愣。王源脸色骤变。
萧玄不疾不徐地道：“请陛下细看信纸左下角，是否有一个极淡的、看似无意滴落的墨点？再看信中所提及的邺城‘春风楼’，是否写的是‘春风楼’？”
梁帝闻言，下意识地低头仔细看去，果然在信纸左下角看到一个淡淡的墨点，而信中“春风楼”也确是“春风楼”的写法。这有何问题？
萧玄的声音继续响起，清晰而冷静：“北齐邺城，确有春风楼，乃一着名酒肆。然，其招牌匾额，自三年前老板换人后，因新东家嫌‘风’字写法过于繁琐，早已请人重写，改为笔画简化的‘风’字！此事邺城人尽皆知！试问，一份来自北齐内部的、最新的‘密信’，怎会连当地着名酒肆的名字都写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开始发白的王源和何坤，继续道：“再者，北齐官方及谍报系统文书往来，自去年起，为防伪劣，已统一改用一种掺有特殊银粉的‘雪纹纸’，纸质坚韧，对着光线可见细微银丝。而陛下手中这张纸，不过是南梁市面上最常见的‘青川纸’！质地粗糙，毫无银纹！”
“最后，”萧玄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臣的确曾潜入北齐邺城执行秘密任务，此事陛下早已知情（指之前汇报过的大概，但未提细节）。然臣那次行动的具体时间，与这信上所写，相差了整整一个月！彼时，红蝎根本不在邺城，而是奉召去了北齐都城面圣！此事，北齐朝廷邸报可有记载，并非秘密！”
“一封漏洞百出、时间错乱、用纸错误、甚至连地名都写不对的伪信，竟然能通过重重关卡，直达天听，成为构陷边将的‘铁证’？”萧玄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电，扫向王源和何坤，“臣倒是想请问王相、何御史！伪造此信者，是何居心？传递此信者，是何居心？相信此信并以此质询臣子者，又是何居心？！”
“难道非要我南梁自毁长城，逼死将士，让北齐奸细和朝中内鬼拍手称快，才遂了某些人的愿吗？！”
声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宣政殿上空！
字字铿锵，句句在理！将那封所谓的“密信”驳斥得体无完肤！
南梁帝拿着那封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也看出了信中的破绽，更被萧玄最后那句“朝中内鬼”戳中了心事！
王源和何坤等人，更是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们万万没想到，萧玄对北齐的了解竟然深入到了如此细微的地步！连一个酒肆招牌换字、一种专用纸张都了如指掌！
这场精心策划的殿前质询，反倒成了萧玄自证清白、反击政敌的舞台！
“陛下！”王源还想强行辩解，“此信来源……”
“够了！”南梁帝猛地将那封伪信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御案之上！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跪在下方、不卑不亢、眼神清冽的萧玄，又狠狠瞪了面色惨白的王源一眼。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对朝堂倾轧与北齐渗透的无力与猜疑，交织在这位帝王心中。
君臣之间，那原本就存在的巨大间隙，经此一事，非但没有弥合，反而更深了。
“此事……朕自有计较！” 南梁帝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怒意，“退朝！”
说完，他竟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而起，在内侍的簇拥下，径直离开了宣政殿。
留下满殿文武，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王源等人面如死灰，狼狈不堪。
而萧玄，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一回合，结束了。
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