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太子是否真的蠢到与北齐勾结,无论萧玄是否真的手握铁证,这件事,都绝不能、也绝不能再深究下去了!
再查下去,掀开的可能就是足以让整个南梁王朝崩塌的惊天丑闻!
他绝不允许!
南梁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响彻死寂的大殿:
“够了!!”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金殿之上,刀兵相见,血溅丹墀……成何体统!将我大梁法度、皇家颜面置于何地?!”他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将事件性质定性为“恶劣的治安事件”。
然后,他目光如刀,首先砍向太子:“太子萧景桓!御下不严,致使宫廷侍卫混入奸细,险酿大祸!惊扰朝堂,举止失当!即日起,禁足东宫反省!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张着嘴想要求饶辩解,却被皇帝那冰冷彻骨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只能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禁足东宫!这无异于一种公开的严厉惩戒和不信任!
紧接着,皇帝的目光转向萧玄,更加复杂,却也带着怒火:“萧玄!即便遭遇刺杀,自有宫廷律法处置!岂可于金殿之上,公然动手,杀戮宫廷侍卫?!此风绝不可长!视朝堂威严如无物!且你之前所言,诸多指控,皆无实据,妄议宰相,扰乱朝纲!”
他顿了顿,似乎极其艰难地吐出判决:“即日起,革去光禄大夫虚职,暂押……天牢候审!待有司查清今日刺杀之事,再行论处!”
天牢!
这两个字让不少官员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是之前软禁的别院或驿馆,那是真正关押重犯、九死一生的鬼门关!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看似严厉,实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太子只是禁足,并未剥夺储君之位,甚至没有实质性的调查。
萧玄虽下天牢,却也只是“候审”,并未直接定罪,而且明显是为了将他与控制起来,避免他再抛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
这是一种极度无奈、极度憋屈,却又在眼下唯一能维持住朝局不稳、不至于立刻崩盘的平衡之举。皇帝在用这种方式,强行摁下所有的惊涛骇浪,试图用时间和沉默来消化这可怕的局面。
萧玄听完判决,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的表情。他甚至……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天牢?候审?
这看似是最坏的结局,但对他而言,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一步。至少,他成功地让皇帝心中的怀疑达到了顶峰,成功地让太子和王源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也成功地……将自己从风口浪尖上暂时挪开,换了一个更利于他暗中操作的环境。
他没有辩解,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躬身行礼:“臣,领旨。”
那平静的姿态,仿佛不是被打入天牢,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内卫上前,神色复杂地卸下了他本就简单的官帽,准备将他带走。
南梁帝看着萧玄被带走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太子和脸色阴沉的王源,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惊惧涌上心头。
他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沙哑道:“退朝……都退下……今日之事,谁敢外传半句,立斩不赦!”
百官如蒙大赦,又心有余悸,慌忙躬身退下,一个个脚步虚浮,如同逃离修罗场。
富丽堂皇的宣政殿,很快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那滩尚未清理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南梁帝独自站在御阶之上,望着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条隐藏在深水下的毒蛇,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恐怖。
它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
而他的江山,他的朝堂,甚至他的皇宫,似乎都早已被那冰冷的蛇躯,悄然缠绕。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牢牢地攫住了这位九五之尊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