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嗬……嗬……”梁帝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嘶哑笑声，身体晃了晃，无力地瘫软在龙椅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中的悔恨尚未褪去，却又染上了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原来，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能改变一切。
原来，他这个皇帝，早已成了一个被囚禁在龙椅上的傀儡。所谓的圣旨，不过是被别人利用来铲除异己的工具罢了。
他现在才明白，太晚了。
北境的萧玄，恐怕……早已不指望他了吧？那封“告天下书”，与其说是写给他看的，不如说是写给天下人看的。那个年轻人，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绝境中开辟道路了。
而他这个皇帝，只能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忠臣浴血，奸佞当道，国势日衰，却连一道真正的圣旨都发不出去。
无尽的悔恨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北境的风雪中，那些被他辜负的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身影，看到萧玄那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上沾染的血与尘，看到边境线上燃烧的烽火与飘摇的旌旗……这一切，原本都该是他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如今却成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御案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上，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凄凉。
“朕……朕……”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喘息。那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像是王朝步入末路的丧钟。
老太监跪在地上，看着皇帝瞬间苍老憔悴了十岁的模样，也只能无声地流泪。他知道，陛下此刻的清醒，比以往的昏聩更加痛苦。这紫宸殿的辉煌，如今不过是覆灭前最后的余晖。
辉煌的紫宸殿，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死寂。
而此刻，宰相府内。
王源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听着心腹汇报着市井间关于“铁证”的流言和朝堂上的一些“不安”动静。书房内暖炉熏香，一派祥和，与皇宫内的冰冷死寂判若两个世界。
他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窗外秋风掠过竹丛，发出沙沙轻响，如同他心中盘算时细微而密集的谋略之声。
“跳梁小丑，垂死挣扎罢了。”他轻轻吹开茶沫，“证据？那也得能送到该送的人手里才行。陛下？陛下年纪大了，该静养了。传我的话，加强宫禁，任何人不得随意惊扰陛下休养。还有，那些乱嚼舌根的御史清流，是该敲打敲打了。”
“那……北境那边？”心腹低声问，语气谨慎。
“慕容彦不是废物，萧玄也撑不了多久了。”王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等北境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萧玄兵败身死、北境尽入掌控的那一天。到那时，朝中再无人能掣肘，太子也不过是他掌中傀儡，这南梁的天下，将真正姓王。
他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这南梁的天，变不了。”
皇宫与相府，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一个在悔恨与无力中沉沦，帝星黯淡，忠魂泣血。
一个在阴谋与掌控中冷笑，权欲熏心，只手遮天。
南梁帝的醒悟，来得太迟。
他的权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殆尽。
黑石川的血战，依旧只能靠那些被朝廷抛弃的将士，自己去搏那一线生机。北风呼啸，卷起沙尘与雪粒，拍打在战士们的铁甲上，他们不知道建康城中的暗涌，只知道身后是家园，身前是敌寇，唯有以血筑墙，以命守疆。
远在北境的萧玄，此刻正立于土墙之上，遥望南方的天际。他知道那份“告天下书”终会掀起波澜，却也明白，建康城中的那位皇帝，早已身不由己。他所能依靠的，从来不是遥远的圣旨，而是手中长枪，与身后愿与他同生共死的将士。寒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目光却比北境的冰雪更坚定。
帝国的黄昏，似乎正不可逆转地降临。建康城的繁华依旧，酒绿灯红，丝竹管弦，却掩不住根基处悄然蔓延的裂痕。而那远在北境的烽火，那年轻将领不屈的身影，或许正是这长夜将临前，最后一道挣扎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