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建康城,皇城,太极殿。
数日来因萧玄遁逃而阴云密布、气氛压抑的朝堂,今日似乎稍稍“回暖”了一些。
监国皇子萧景琰端坐于御阶之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焦虑似乎淡去了些许。他听着礼部官员用激昂顿挫的语调,宣读着关于“逆贼萧玄已于沧澜江断魂崖坠江身亡,并寻获其染血战袍及佩剑为证”的捷报。
朝堂之上,百官反应各异。
王源一党的残余势力自然是弹冠相庆,纷纷出列,高呼“殿下圣明”、“天网恢恢”、“国贼伏诛,社稷之幸”,言语间不乏对萧玄的痛斥和对自己“忠诚”的表白。
一些中立官员则大多保持沉默,面露唏嘘或复杂之色,或许心中仍有疑虑,但无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而以赵莽、阿史那为代表的、与萧玄有旧或同情其遭遇的武将们,则个个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悲愤与不甘。他们知道,那染血的战袍和断剑,意味着那位曾带领他们浴血奋战、守护国门的战神,最终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而朝廷,却在迫不及待地“庆功”!
萧景琰听着下方的山呼,目光扫过那些欢欣鼓舞和那些沉默悲愤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喧哗。
“逆贼萧玄,罪大恶极,如今伏诛,实乃天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异样,“然,其身虽死,其罪难容。传朕旨意:将其罪状及伏诛之事,明发天下,以儆效尤!其党羽,继续严加缉拿,不可松懈!”
“至于赏格……”他顿了顿,“寻获证据者,赏金千两,擢升三级。其余……便如此吧。”
他没有完全兑现那万金万户侯的承诺,似乎也觉得有些过了,或者……是内心那丝不安让他无法完全心安理得地颁发这沾满鲜血的赏赐。
旨意下达,立刻有翰林学士拟旨,用印,通过驿站系统,以最高等级发往南梁各州郡。
很快,“逆臣萧玄伏诛”的告示,便覆盖了之前那张“罪当凌迟”的海捕文书,贴满了各地城镇的告示栏。
百姓们围观着,议论着,大多是一种麻木的接受。毕竟,对大多数人而言,那万两黄金和朝廷的纷争,都太过遥远。只是茶余饭后,或许还会有人低声感叹一句:“可惜了,一代战神,就这么没了……”
就在朝廷捷报传天下、大多数人认为萧玄之乱已尘埃落定之时。
沧澜江下游,一处极其隐秘的河湾。几艘看似普通的渔船静静地停泊在芦苇荡深处。
船舱内,炉火温暖。萧玄平静地躺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他身上的伤口已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那件用来李代桃僵的染血战袍,此刻正安静地叠放在角落。
赵莽和阿史那站在床边,虽然身上又添了新伤,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激动和庆幸。
“龟息丹药效真他娘的霸道!主公这脉象,跟真死了没两样!”赵莽压低声音,啧啧称奇。
阿史那则小心地检查着萧玄的情况:“气息和内息都在缓慢恢复,应该快醒了。这次真是险到了极致……”
舱外,几名扮作渔夫的隐麟死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更远处,墨九布下的暗线如同无声的蜘蛛网,严密监控着外界的一切风声。
朝廷的宣告,他们已知晓。
“嘿,这下好了,咱们都成了‘已伏诛’的逆党了。”一个年轻死士苦中作乐地笑了笑。
另一人冷哼:“让他们高兴去吧。等主公醒来,咱们这‘鬼魂’,非得好好闹他一闹!”
是的,朝廷以为尘埃落定。
却不知,那滔天巨浪,只不过暂时潜入了更深、更暗的海面之下。
蛰伏的潜龙,终有腾空之日。
而被掩盖的真相与冤屈,也必将用更炽烈的火焰,重新灼烧而出!
沧澜江的浊浪,带走了一件血衣,一截断剑。
却带走不了,那颗在绝境中涅盘重生的复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