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料裂开的瞬间,陆子墨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该是青灰色的玄钢断面,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像凝固的血,顺着断面缓缓流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
苏晚晴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到鼻端轻嗅。
是铁锈味,却混着极淡的檀木香,像极了祖祠里陈年的线香。
她声音发颤,
“这不可能我铸了十年玄钢,从未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了。”
老匠的青铜色瞳孔逐渐褪去,眼底浮起疲惫的血丝,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昨晚我用祖传的‘观纹诀’看炉壁,
那些铭文动了它们拼成一句话:‘工匠即火种,锻造即献祭’。”
他突然抓住陆子墨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力道大得惊人,
“子墨,停手吧。我们不是在造城防,是在给古神递刀。”
陆子墨没有抽回手。
他能感觉到老匠掌心的温度正在下降,从灼铁般的烫变成了刺骨的凉。
这个从小抱他看熔炉起火、教他辨认矿石的老人,
此刻像片被风卷起的炉灰,随时会散在空气里。
“我查过《考工记》。”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里面记载过‘玄钢九炼法’,最后一炼要‘以心引火,以念成纹’。
或许或许我们能逆转这一切。”
“你要试古法?”
老匠的手猛然收紧,眼神里满是惊恐,
“那是活祭的另一种说法!
当年我祖父就是因为试了古法,才被铭文反噬,疯疯癫癫活到死!”
陆子墨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向角落的工具架,取出块未激活的玄钢残片。
那是三天前在洛阳旧城倒悬巷捡到的,表面的铭文被锈蚀啃得只剩半截,
当时只觉得纹路奇特,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苏晚晴立刻跟上,从腰间取下青铜凿子,指尖顺着“百炼锁”纹路在凿子上快速划过,
将血脉之力注入其中,
“我帮你。不管是传承还是封印,我们一起面对。”
熔炉重新点燃时,老匠缩在墙角,像只被吓坏的老兽,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
陆子墨按照《考工记》里“左七击,右九敲”的古法,
第一锤下去,火星溅起的瞬间,
残片上的铭文突然亮了起来,像被风吹亮的烛火,温暖而诡异。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配方?”老匠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难以置信,
“这是我家传了七代的起炉诀,连晚晴都没教过连我儿子都不知道!”
“在倒悬巷的古籍里。”
陆子墨的额头沁出汗珠,每一锤都精准落在残片的应力点上,不敢有丝毫偏差,
“那些被锈蚀啃剩的竹简,拼起来正好是半卷《考工记》,
上面的字迹和你家祖传秘籍一模一样。”
苏晚晴的青铜蝉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叫,不再是之前的沙哑或急促,
而是带着某种共鸣的清越。
她盯着熔炉里的火焰,脸色渐渐发白。
原本该是橙红色的炉火,此刻正透出诡异的青蓝,
像极了老匠说的“古神之血”,在炉膛里静静燃烧。
更让她胆寒的是,炉壁上浮现出影影绰绰的人影,
穿着她在古籍里见过的青铜战衣,腰间悬着带血的短刃,
身形与那些半透明的意识体惊人地相似。
“那是……那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活祭。”
老匠突然站起来,踉跄着扑到炉前,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们在把工匠的血淋在炉里,把灵魂封进玄钢。
你看那个穿玄色祭服的,是大匠师,
他在念‘魂归玄炉,永镇青铜’这是我们匠人的诅咒!”
陆子墨的锤子停在半空。
炉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一个长发的工匠被按在炉口,
短刃划过他的咽喉,鲜血溅在玄钢胚料上,瞬间被炉火吞噬。
他的嘴型分明在喊“救我”,
可周围的人却跪得更低,吟诵声更响,像是在庆祝某种仪式。
“这就是我们的工艺?”
苏晚晴的手在发抖,青铜凿子“当啷”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们一直以为是传承,原来是是奴役。”
她的声音颤抖着,指尖刚蘸过的玄钢血锈在掌心凝固成暗红的印记。
而炉壁上的活祭人影,仿佛听见了她的呐喊,
那些跪着吟诵的青铜甲士突然齐齐抬头,
空洞的眼眶正对向工坊中央,泛着青幽幽的光。
陆子墨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锤子,此刻掌心的玄钢残片正在发烫,
与手腕上的齿轮印记产生剧烈共鸣,像是在回应炉壁人影的注视,
又像是在抗拒这三千年未变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