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糖衣炮弹,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组合拳,一拳接一拳,命中朱戒内心最脆弱部分——对财富享受的本能贪婪,对安全舒适生活的极度渴望,以及那份一直被压抑的、希望通过被“认可”和赋予“权力”实现价值的隐秘欲望。
一开始,朱戒还保持最后警惕,像揣着烫手山芋,既舍不得放下,又怕烫着。他不断心里提醒自己:“假的!都是假的!糖甜到最后就是刀子!唐哥说过,这帮铁皮脑袋坏得很!”
享受时,心里总惦记被困住所的同伴,有种背叛的负罪感。
但随时间推移,享受不断升级,加上耳边“理性至上”、“秩序永恒”、“情感是误差源”、“在系统内你的价值才能最大化”等话语的反复冲刷,他心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裂痕越来越大。
他开始在独自享受完美食或完成“成功”沙盘推演后,躺在柔软座椅上,看着窗外那冰冷但井然有序、毫无危险的城市景观,内心激烈天人交战:
“跟着唐哥他们……逃?往哪儿逃?外面是无边废土!是吃人变异体!是比鬼还精的掠夺者!是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侥幸逃出去,还不是过回那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曝尸荒野,连收尸的都没有……”
“再看看这里……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睡得安稳,不用担惊受怕。还有这么多金子、宝石……虽然现在摸不着,但人家说了,只要肯‘融入’,按‘规矩’办事,这些东西,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还有那调兵遣将的滋味……那才叫活出了人样!”
“自由?人性?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唐哥老是念叨什么不能失去人性……可没了命,要人性有啥用?在这里,虽然规矩多了点,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安全啊!而且……看样子,只要俺表现好,还能混个‘官’当当?总比在外面当个随时会死的小喽啰强吧?”
“也许……也许他们说的,真的有道理?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天理。他们更强,更‘先进’,听他们的,跟着他们走,是不是才是……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危险念头如同毒草,一旦滋生,便难以遏制。他开始在团队内部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参与讨论。
当白玲兴奋地分享找到监控网络漏洞时,他会冷不丁冒出一句:“白妹子,不是俺泼冷水,你这玩意儿……靠谱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咱们全搭进去!”
当唐启元与沙明反复推敲突围路线细节时,他会在一旁唉声叹气,喃喃自语:“唉,何必呢?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那么厉害,咱们这点小动作,能瞒得过?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甚至有一次,在唐启元再次强调绝不能接受“格式化”,要为人性尊严而战时,朱戒竟然小声嘟囔:“唐哥……其实,俺觉得吧,要是……要是能活下去,就算脑子被‘整理’一下,好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不用再这么担惊受怕了……而且,你看他们这里,不也运行得挺好的吗?大家都……挺‘和谐’的……”
他这些变化,如何能逃过唐启元锐利的眼睛和沙明冷静的观察?
“朱戒的心,已经被腐蚀了。”一次只有唐启元、白玲、沙明三人的短暂碰头时,沙明冷冷指出,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基于事实的判断,“他享受了太多我们未曾接触的‘好处’,思想正在被同化。他现在是墙头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白玲气得俏脸通红:“这个死胖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几顿好吃的,几句好话,就把他忽悠得找不到北了!他难道忘了这些铁皮罐头想对我们做什么吗?”
唐启元眉头紧锁,脸上写满忧虑与凝重,长长叹气:“糖衣炮弹,攻心为上啊。这是他自己的心魔,我们无法代替他克服。修道院这一手,真是毒辣!他们看准了朱戒的弱点,精准打击。”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重:“但现在,我们必须警惕。他的动摇,不仅会削弱团队力量,更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那颗致命的、从内部引爆的炸弹。我们的计划,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核心部分了。”
一股无形信任危机,如同冰冷暗流,在团队内部悄然蔓延。原本五人同心、共渡难关的局面,因为朱戒的惶惑与动摇,出现了一道清晰裂痕。
外有钢铁囚笼,内有隐忧暗生,唐启元团队的处境,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正是:糖衣炮弹惑心窍,金迷纸醉意摇摇。安乐窝中忘危难,权力幻境失节操。内部裂痕悄然现,信任基石已动摇。外困内忧双压至,破局之路更迢遥。(第一百零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