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只是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就那样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即像是完成了某个无聊的流程,漠然地收回了目光,重新伸出手,拿起了刚才放下的朱笔,熟练地蘸了蘸砚台中尚未干涸的墨汁,视线再次落回桌上那份关于边境军务的紧急奏报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仿佛那张承载着沈怜星一番心血与勇气的药方,与案头其他任何一份需要他批红的文书并无本质区别,甚至不值得他投入更多的关注。
整个过程,从他放下笔到重新拿起笔,他没有说一个字。
没有质问这药方的来源与依据,没有嘲讽她不自量力的关切,没有例行公事般的感谢,甚至连一个表示“知道了”、“放下吧”的、最简单的音节都没有发出。
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彻头彻尾的漠然姿态,接受了她鼓足勇气献上的“心意”,却又在接受的瞬间,将其价值贬低至无物,视若无睹,弃如敝履。
这种完全超出预期的、不置可否的态度,比直接的、暴怒的拒绝或尖锐的斥责,更让沈怜星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形挫败和……难以言喻的难堪。
她感觉自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一颗精心打磨的石子投入了万丈深渊,满心期待着能听到一丝回响,哪怕是不悦的撞击声,结果却只有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沉寂。
她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斟酌、所有连自己都未能明晰的隐秘期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无声的笑话。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方才呈递的姿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是该立刻告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还是该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这冒失的行为做一个苍白的注脚。
最终还是侍立一旁的赵刚,似乎终究有些不忍心看她如此窘迫,对着仿佛被定住的沈怜星微微躬身,用他那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低声提醒道:“沈医女,方子督公已收下。若无其他要事禀报,便请先回吧。督公案头,还有诸多紧急公务需即刻处理。”
沈怜星这才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般,猛地恍然回神,一股混合着失落、羞惭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慌忙收回手,指尖冰凉,匆匆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是……民女告退。”
她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步履匆忙,甚至带着点仓皇地逃离了这座烛光明亮却冰冷彻骨的偏殿。
直到走出那扇沉重的殿门,被秋夜凛冽的寒风吹拂在滚烫的脸颊上,她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缓缓地、艰难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他收下了。可他毫无表示,甚至懒于投去一丝关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默许了她这微不足道的“好意”,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还是根本就从心底不屑一顾,认为她的举动幼稚可笑,连评价的价值都没有?
沈怜星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对宫寒渊行为动机的无尽揣测与迷雾之中。
这个男人,似乎总能以最简单、最不经意的方式,将她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那份刚刚因旅途见闻而稍有缓和的观感,此刻又被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