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在此刻,在这刚刚被恐怖噩梦惊醒、身心俱疲、对母亲安危充满深切担忧、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最脆弱无助的深夜,知道那个强大到足以翻云覆雨、也危险到能瞬间将她碾碎的男人,就沉默地站在那扇薄薄的门外(即使他本身也是她所有恐惧的核心源头),清晰地感受到那由他亲自送来、带着他独特冰冷气息的安神香气,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和屏障,一种极其诡异而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情绪,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那不再是纯粹单一的、如同本能般的恐惧,也并非简单直白的感激,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困惑、强烈不安,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在绝对危险和绝望的深渊中,意外抓住了一点坚实(尽管那坚实本身也充满危险)依托的、扭曲的……心安?
她甚至能凭借一种近乎直觉的感应,隐约捕捉到门外那道沉默如山岳的身影所散发出的、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和存在感。
那存在感本身是危险的,是带着血腥气的,但在这一刻,在这孤寂冰冷的秋夜里,却奇异地、矛盾地隔绝了外界其他所有可能的危险与窥探,包括她梦中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景象,也包括来自侯府、来自柳氏母子的恶意。
仿佛只要他在门外,这片小小的天地,就暂时是安全的。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道隔绝了所有风雨(尽管他本身就是最大的风暴)的、冰冷的屏障。
沈怜星被这种复杂到让她自己都感到混乱和不适的情绪包裹着,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重新躺下,拉过那床依旧带着湿气的锦被盖到下巴。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蜷缩成防御的姿势,紧绷的身体在冷香的浸润下,竟渐渐地、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鼻尖萦绕着那清冷独特的安神香,耳朵下意识地留意着门外那几乎微不可闻、却在她感知中无比清晰的呼吸声(或许这只是她极度紧张下的幻觉),狂跳紊乱的心率,竟也奇迹般地随着这矛盾的感知,渐渐恢复了平稳规律的节奏。
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上,迅速淹没了之前的惊惧、焦虑与所有纷乱的思绪。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般垂下,这一次,意识没有再次沉入那光怪陆离、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噩梦深渊。
门外,宫寒渊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静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能清晰地捕捉到房间里那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而平稳,直到那细微的、因极致恐惧而产生的生理性战栗感完全消失,被沉睡的宁静所取代。
确认了这一点后,他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缓缓转身,玄色衣袂在冰凉的夜风中微拂,没有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督公府那更深沉、更广阔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房内的沈怜星,就在这种极其矛盾、充满了不安与困惑,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心安的复杂情绪包裹中,沉沉睡去,呼吸平稳,直至窗外天际泛起第一缕微弱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