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片空处,恰好能接收到一些从窗户透进来的、经过那片幽深黑竹过滤后变得稀薄而柔和的天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将那盆文竹轻轻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高几之上。
翠绿盎然的文竹与暗色沉郁的家具、与整个书房的氛围形成了鲜明而奇妙的对比,如同在无尽的暗夜中,突然点亮了一盏温柔的、绿色的灯,为这间冷硬、压抑的书房,瞬间注入了一抹无法忽视的、鲜活的生机与一抹难得的柔色。
放置好后,她不敢再多做停留,也不敢再去窥探他的反应,对着依旧专注于手中公务、仿佛对她所有的小动作都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的宫寒渊,再次深深地福了一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督公若无其他吩咐,民女先行告退。”
宫寒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专注于笔下的文字,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声,算是回应。
沈怜星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迈着尽可能轻盈的步伐,退出了这间气氛依旧压抑却已然悄然改变的书房,直到轻轻带上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纹路的房门,彻底隔绝了内里的景象,她才敢靠在冰凉的廊柱上,长长地、畅快地、毫无顾忌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同偷吃了最甜美的蜜糖般的、压抑不住的、灿烂如同朝霞的笑容。
他再一次,以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默方式,接受了她试图做出的、更为深入的改变!
虽然只是一盆微不足道的绿植,但这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却非同小可,远胜于之前的膳食调整。
这证明,她之前的努力并非徒劳,她或许真的可以,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将属于人间的、温暖的、生机勃勃的、柔软的气息,带入他这个冰冷、坚硬、仿佛与世隔绝的世界,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接下来的几日,沈怜星每次有机会路过书房外,或者因故被传唤时,都会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与欢喜,瞥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那盆文竹依旧翠绿地、安然地待在原处。
而事实上,她从偶尔进出书房的赵刚或送茶水的小厮口中得知,那文竹不仅依旧在,甚至似乎被照料得很好,叶片愈发青翠,显然有人细心地按照她留下的嘱咐,按时浇灌,让它沐浴着那点有限的散光。
而宫寒渊,从未对它的存在提出过任何异议,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这盆小小的、沉默的文竹,如同一个坚定而温柔的见证者,伫立在那片权力的风暴中心,也悄然立在了沈怜星的心上,成为了她心中那抹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坚定的希望之光。
她开始真正地相信,也许,奇迹真的有可能发生,也许她真的可以,用这种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将那个身处无边地狱、浑身浴血的男人,一点点地,拉回人间,哪怕只是让他偶尔抬眼时,能看见一抹代表生命的绿色,感受到一丝来自外界的、不带任何算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