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见的,不过是他刻意展露于人前的暴戾阴鸷,是她凭借几分聪慧和机缘窥见的一丝脆弱,是她基于医者仁心推测的几分郁结。
她所凭借的,不过是几本医书,几分来自庄户田园的、未被彻底玷污的良善,以及……那点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复杂难言的好奇与悸动。
她凭什么敢说“怒伤肝脾”?凭什么敢劝他“抑怒平愤”?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瞬间击穿了沈怜星所有精心构建的、试图靠近他的理由和勇气。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试图去丈量深渊的深度,却被深渊回以无声的睥睨。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不是因为羞恼,而是因为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和清醒。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准备好的、关于养生之道的进一步阐述,都卡在了那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书房内刚刚因她到来而稍稍流动的空气,再次凝固。
烛火跳跃着,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神只雕像,遥远而不可触及。
沈怜星深深地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她明白了,有些界限,不是现在的她可以跨越的。
有些伤口,藏在最坚硬的铠甲之下,并非几句温和的劝慰和医理所能触及。
“民女……僭越了。”
她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福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言一句,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退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宫寒渊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直到那轻微的关门声传来,他才缓缓将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在方才她站立的位置,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里依旧残留着疲惫与躁意,而心底某个角落,却因那仓皇离去的背影,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