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糊糊的菜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馊味,林风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铝制饭盆的边缘磕得牙齿有点酸。
看守所的早饭从来如此,清汤寡水,勉强吊着命。他躺在离厕所最远的头铺上,身下是刀疤“进贡”的、稍微厚实点的铺盖,但依旧能感觉到硬板床硌着脊梁骨。
日子像这碗粥一样,寡淡,黏稠,看不到半点希望。郑七还在禁闭关着,钱二调去了别的监区,10卷权都被暂时卡死了。他们像两只误入钢铁丛林的老麻雀,无助地撞击着冰冷的玻璃墙,头破血流,却连儿子的面都见不到。
让他们给自己打钱?他们那点微薄的积蓄,在这种地方,又能顶什么用?恐怕连流程都搞不明白。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钱的事?林风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如何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父亲如何咬着牙想再去多扛几个大包。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像是能坠到地上。“不必。他们压力已经够大了。”他清晰地拒绝了死士的提议,语气不容置疑。
目光,却无意中扫到了正擦完地,准备去刷尿桶的刀疤。刀疤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停下动作,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腰又弯下去几分。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骤然闪过。看守所的账户是亲属制的,外人打不进去,父母那边不能动用。但……刀疤的亲属可以。这个欺软怕硬、有着明显软肋的家伙,此刻不正是最好用的工具?
“刀疤。”林风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监室里格外清晰。
刀疤一个激灵,几乎是踮着脚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风哥,您吩咐?哪儿没收拾干净?我马上弄!”他现在叫“风哥”叫得无比顺口自然。
“你家里……最近给你打钱了吗?”林风状似无意地问,目光依旧落在天花板的霉斑上,仿佛只是随口拉家常。
刀疤脸色一苦,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哎呦我的风哥,您别提了。我那婆娘,在纺织厂三班倒,一天站十几个小时,一个月到手就那么点死工资,还得养娃交房租,恨不得一个钢镚掰成两半花,哪还有余钱给我这号人打过来啊?我都快忘了烟是啥味儿了,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他絮絮叨叨地诉着苦,试图博取一点同情,或者至少证明自己确实没钱孝敬。
“嗯。”林风不再多问,重新闭上眼睛,像是累了要休息。
刀疤讪讪地站在原地几秒,见林风确实没别的指示,才又轻手轻脚地退回去,拿起刷子对着那个污秽的尿桶使劲,仿佛要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那上面。
而林风的意识深处,新的指令已经无声无息地下达。
……
同一天下午,城西,宏光纺织厂宿舍区。
这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筒子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块,像是生了丑陋的皮肤病。楼道里昏暗逼仄,堆满了破旧纸箱、蜂窝煤和废弃家具,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棉絮、劣质油烟和潮湿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王翠花拖着沉重的步子从晚班岗位上下来,眼皮耷拉着,脸上是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蜡黄和憔悴。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肩膀处蹭了一块明显的油污。刚走到自家那扇漆皮剥落、露出木头原色的门前,掏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旁边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两个男人。
王翠花吓得浑身一哆嗦,钥匙“哐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心脏怦怦狂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两个男人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身材不高不矮,长相毫无特点,扔人堆里找不着那种。但他们的眼神,平静得过分,看着她就像看一件物品,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发怵。
“你……你们干啥?找谁?”她声音发颤,紧紧攥着钥匙,指尖冰凉。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和眼神一样,没什么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是李虎(刀疤的本名)的爱人,王翠花女士吧?”
“你们……是虎子哥的朋友?”王翠花心里直打鼓,怀疑和恐惧交织。刀疤进去后,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哥们儿早跑得没影了,躲都来不及,哪还会有人来看望她这个拖油瓶?更何况是这种看着就不像好路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