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这次是实实在在地在楼下响起,不止一辆车。脚步声嘈杂而有序地上楼,沉重、扎实,带着公权力特有的压迫感。很快,四五名穿着全套执勤装备、肩扛执法记录仪的民警出现在楼道口,迅速控制住现场。
领头的是个面庞黝黑、眼神沉稳的老警察,警衔不低。他目光如炬,先扫过一片狼藉的门口——扎着刀痕的防盗门、瘫软在地的刘健、几个神色仓皇的人、手持厨刀但已稍稍退后的吕一、以及靠在墙边神色平静的林风。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独自前来的“中年民警”身上时,眉头明显皱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和审视。同行之间,气质和做派是能嗅出些味道的,眼前这位,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协调。
“都别动!把刀放下!”一名年轻警察厉声对吕一喝道,同时手按在了警械上。吕一撇撇嘴,这回倒是配合,手一松,厨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甚至还抬起双手,做了个略显夸张的“投降”姿势,只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看着就来气。
林风主动上前,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清晨被暴力砸门,对方自称打假博主上门索赔,言语冲突中对方试图强闯,同伴吕一持刀威慑(他强调是威慑,并指出刀是扎在门上,且对方无人受伤),随后这位“警官”独自到场“调解”,言辞间施压要求高额赔偿,以及自己对其警察身份和出警规范的质疑。
领头的老警察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先让同事收缴了吕一的刀作为物证,然后分别询问了眼镜男、刘健一伙人,也听了那位“中年民警”的解释。
几方的说法在林风指出关键疑点(单人跨区出警、无记录仪、到达时间不合理)后,立刻出现了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尤其是那位“民警”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全部带回所里,分开问话!”老警察不再废话,果断下令。事情牵扯到持刀冲突、疑似冒充警察、巨额索赔勒索,已不是简单的纠纷。所有人,包括林风和吕一,都被带上了警车。
派出所里,气氛截然不同。明亮的灯光,规范的询问室,全程开启的执法记录仪,以及神色严肃、问话专业的办案民警,都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分开审讯是突破口的关键。眼镜男、刘健、瘦小男子等人被分别带入不同的房间。最初的几个小时,他们显然串过供,咬定是“消费者维权”、“对方持刀行凶”、“警察朋友路过帮忙调解”。
尤其是那个假警察,名叫赵志刚的,一口咬定自己是临安区光明路派出所的民警,今天调休,接到朋友(指眼镜男)电话说买到了假货被人欺负,出于义愤和职业习惯,路过附近就上去看看,想调解一下,绝无冒充和勒索之意。
但警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方面,核实赵志刚的身份确实花了一番功夫——他居然真的有警籍!确实是临安区光明路派出所的民警,虽然是基层岗位。这让他最初的“底气”足了一些。
但另一方面,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调解”时不开执法记录仪,为什么跨区“处置”不先向当地派出所报备或通过指挥中心,更无法解释他那番明显带有倾向性、威逼利诱当事人进行高额赔偿的“调解”言辞。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合理解释,为何报警人(瘦小男子)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在所谓“报警”时间点,呼出的号码是他的私人手机,而非110!
压力开始显现。另一间审讯室里,那个心理素质最差的瘦小男子,在办案民警反复追问细节、出示通话记录证据、并严正告知作伪证和参与敲诈勒索的法律后果后,精神防线首先崩溃。他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开始交代:
“我……我说……是方哥……就是戴眼镜那个,让我们这么干的……他说这家店肥,老板横,不好搞,最好能吓住……赵警官……是赵警官,是他们找来的……说好了,假装报警打赵警官电话,他穿警服来吓唬人,现场调解要钱……事成之后,赔的钱和赵警官五五分账……我……我就是个跟班,跑腿拍视频的……我真没想干坏事啊……”
突破口一旦打开,就像堤坝裂开了缝。办案民警立即加大了对其他人的审讯力度。在确凿的证据(通话记录、现场“调解”录音的还原、瘦小男子的口供)和强大的心理攻势下,眼镜男(方哥)的抵抗也没持续多久。
他颓然地承认,他们是一个“职业打假”团队,但早就偏离了初衷,主要业务就是寻找有瑕疵(甚至制造瑕疵)的商家,通过线上骚扰、线下围堵、虚假宣传、威胁曝光等手段施压索赔。
这次盯上“老林酒铺”,就是看中了其离谱的定价和差评,觉得店主可能怕事或心虚。为了增加威慑力和成功率,他们通过中间人搭上了临安区这个有点贪财、纪律涣散的民警赵志刚,许以重利,演了这出“假报警、真施压”的戏码。没想到踢到了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