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数字在每个人心中发酵、炸开。
“七十万呐!同志们!兄弟们!”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你们想想!你们到哪里,去干什么工作,能一次性赚到七十万?啊?去工厂里打螺丝?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个月四五千,干到死能攒下七十万吗?去工地搬砖?风吹日晒,拿命换钱,一年到头能剩几个子儿?”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被七十万这个数字刺激得呼吸急促、眼神放光的面孔,语气陡然拔高,充满蛊惑:
“只有这里!只有在我们园区!才能实现你们一夜暴富的梦想!才能让你们彻底改变命运!让那些看不起你们的人,让那些抛弃你们的人,统统后悔!阿强就是榜样!他就是你们的英雄!证明这条路,走得通!钱,赚得到!未来,看得见!”
“让我们再次为英雄欢呼!阿强!阿强!阿强!”
“阿强!阿强!阿强!”
整个大厅彻底陷入了癫狂。呼喊声、口哨声、拍打桌子的声音响成一片。那个叫阿强的年轻“聊手”,被主管推到铜锣前,像个被展示的战利品,脸上洋溢着扭曲的狂喜和自豪,仿佛他真的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他“聊手”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仿佛下一个被敲锣庆祝、拿到七十万巨款的人,就会是自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钱至上、不择手段的狂热气息,将所有的道德、法律和人性都焚烧殆尽。
k静静地站在侧门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荒诞而可悲的闹剧。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狂热的面孔,在其中,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是当初和他同船偷渡过来的那几个人。他们此刻也挤在人群中,跟着一起呐喊,脸上同样写满了兴奋和渴望,早已没了初来时的惊恐或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洗脑后的虔诚和贪婪。
对此,k毫不意外。他早就看清了这里的本质。除了极少数最初是被“高薪工作”谎言骗来的可怜虫,大部分偷渡者,包括他身边这些“同船”,本来就是怀着“捞偏门”、“赚快钱”、“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念头,主动投身这片法外之地的。他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拿刀的人,是规则的制定者和受益者,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只是案板上的肉,是这座血肉磨坊里最底层的消耗品。
而那些最初被骗来的少数人,在日复一日的洗脑、恐吓、以及偶尔像今天这样“成功榜样”的刺激下,大部分也很快被同化,融入了这个渴望暴富的扭曲集体。至于那些始终无法被同化、心怀抗拒或试图反抗的……k知道他们的下场。
他们会被迅速“转卖”给其他更黑、更残酷的园区,在一次次的“转卖”中消耗掉最后的价值,最终的归宿,很可能就是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妙瓦底”,成为器官黑市上的一串冰冷编号。
这里不是天堂,是精心伪装过的地狱。而这里的人,在k看来,大部分也并非值得拯救的迷途羔羊。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就已经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与魔鬼共舞,成为了地狱的一部分,是贪婪催生的恶魔。他们勒索、欺骗、可能间接导致过无数个家庭的破碎甚至自杀。同情他们?k没有这种多余的“情感”。
他留在这里,忍受这一切,只有一个清晰而冰冷的目的:找到并掌控这个庞大电诈帝国最核心的命脉——那高达上百亿、甚至可能更多的诈骗资金池,并最终将它夺取。这才是对这座地狱,以及它背后所有魑魅魍魉,最有效的打击。
看了一会儿,k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喧嚣。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在这里,拥有私人手机并且能保持通讯(虽然被监听)也是他的特权之一。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k的脚步微微一顿。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极少,除了坤哥等寥寥几个园区高层,理论上不应该有外人知道。是新的“业务”联系?还是坤哥又换了号码找他?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走廊拐角,这里监控探头的角度他早就计算过,存在一个短暂的盲区。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两秒,然后,一个熟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调侃意味的年轻男声,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和层层阻隔,直接响在他的耳边:
“喂,想我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