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食堂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计划经济时代那种“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底气,在改革春风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块,迅速消融。上级要求各厂食堂逐步向“独立核算、自负盈亏”过渡,大锅饭的弊端暴露无遗。傻柱仗着一手厨艺和“轧钢厂第一灶”的名头混了半辈子,如今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食客锐减,浪费严重,食堂连月亏损,厂里已传出风声,要精简食堂人员,引入竞争机制。
傻柱蹲在自家门槛上,嘴里叼着半截熄灭的烟卷,眼神发直地望着中院那棵老槐树。贾家的门紧闭着,自从棒梗下乡、小当槐花出嫁后,秦淮茹在厂里越发沉默,回家也多是疲惫,两人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和依赖,在残酷的生活现实面前,早已消散殆尽。易中海老了,自顾不暇。刘海中下了台,整天在家骂娘。许大茂还在牢里。
环顾四周,他竟找不到一个能商量、能倚靠的人。昔日的“四合院战神”,如今像个被时代抛下的孤老头,满心惶惑。
他又想起林向阳。那个他曾经最瞧不起、动不动就想挥拳相向的“病秧子”,如今已是区里挂名的企业家,开着轿车,住着楼房,听说“向阳食品厂”的工人工资比他这个七级厨子还高。食堂里偶尔改善伙食用的精品酱料、脱水蔬菜,听说也是“向阳食品”供的货,味道确实比他以前用大路货捣鼓出来的强。
嫉妒吗?当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悔。如果当初……
“柱哥,一个人发什么呆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傻柱一激灵,抬头看见许大茂站在跟前,穿着劳改农场发的旧棉袄,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里的油滑算计倒是没怎么变。他刑满释放回来了。
“是你啊。”傻柱闷声应了句,没甚好气,“出来了?没再找个母鸡陷害谁?”
许大茂脸皮抽了抽,却没像以前那样跳脚,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柱哥,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我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
“你?”傻柱嗤笑。
“听说了吧?食堂要裁人。”许大茂不管他的讥讽,“你这手艺,在轧钢厂大锅饭里埋没了。现在外面私人饭馆开的红火,就缺好厨子!以你的手艺,出去干,不比在这儿强?”
傻柱心里动了一下,但嘴上硬:“出去?说得轻巧!我这编制……”
“编制?”许大茂笑了,带着点过来人的嘲讽,“那玩意儿现在还能当饭吃?你看林向阳,他有编制吗?人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柱哥,别犯傻了!趁着手艺还没荒废,赶紧找路子!”
许大茂说完,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傻柱一个人心思翻滚。出去?他这辈子除了轧钢厂食堂,还能去哪儿?私人饭馆?给人打工?他拉不下那张脸。
可是,不出去,留在食堂等着被裁?或者调去看仓库、扫大院?那他何雨柱这辈子,真就活成个笑话了!
接连几天,食堂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开会时甚至直接点了傻柱的名:“何雨柱同志,你是老师傅了,但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能光守着老一套!你看看人家‘向阳食品’送来的半成品,省时省力味道还有保证!咱们食堂要改革,要从头到脚地改!包括人!”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傻柱脸上。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灌了半瓶劣质白酒,醉眼朦胧中,往事一幕幕闪现。林向阳刚来院里时的懦弱,全院大会上挺直的脊梁,厂门口周晓白纯净的笑容,还有现在每次回院时那平静却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神……
第二天,酒醒后的傻柱,在屋里呆坐了一上午。中午,他猛地站起身,打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对着那块裂了缝的镜子,仔细刮了胡子,换上那套最体面、却也显旧的深蓝色中山装。
他要去“向阳食品厂”。他要去找林向阳。
这个决定让他胸口发堵,脸上火辣辣的,但脚步却没有停。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向阳食品厂”的厂区比他想象中更整洁、更有生气。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人们步履匆匆,机器发出规律的轰鸣,空气里飘着食品加工特有的香气。门卫听说他找林厂长,客气地让他登记,然后打电话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干练工装、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是于莉。她看到傻柱,微微一愣,随即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是何雨柱师傅吧?林厂长在办公室,请跟我来。”
于莉的客气,反而让傻柱更加局促。他跟着于莉,穿过忙碌的车间,来到一栋崭新的三层办公楼。厂长办公室在二楼,宽敞明亮,窗外能看到大半厂区。
林向阳正站在窗前,听到敲门声转过身。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姿挺拔,眼神平和深邃,与几年前那个清瘦的少年判若两人,但眉眼间的轮廓依旧。